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乱世佳人之另一种命中注定 作者:唐一洢 文案 东方少女穿越成为乱世佳人斯嘉丽,21世纪的她又将和瑞德发生怎样的爱情故事? 狗尾续貂,只因为太爱《飘》的故事,正因为这样,才会对结局中的遗憾耿耿于怀。那个至情至性的瑞德,那个用情至深的瑞德,我想给他一个更好的结局。 第一次写文,尽量遵从原著,欢迎大家收藏包养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西方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斯嘉丽,瑞德 ┃ 配角:玫兰妮 ┃ 其它:命定的爱情 ================== ☆、原著简介   斯嘉丽奥哈拉是美国佐治亚州一位富足且颇有地位的种植园主的女儿。父亲杰拉尔德是爱尔兰的移民。刚到佐治亚州时,杰拉尔德身无分文,靠赌博赢得了塔拉庄园的所有权。于是就开始在这块红色的土地上创业,编织着他的美国之梦。直到43岁的时候,他才和芳龄15的埃伦——一个东海岸法国移民的女儿——结了婚。杰拉尔德心地善良,但脾气暴躁,而年轻的妻子则有着良好的家庭教育和严格的道德观念。她亲手操持着整个庄园的日常事务,甚至还为庄园里的黑奴看病,接生。因此,夫妇俩受到周围白人庄园主的尊敬,也深得黑人奴隶的爱戴。女儿斯嘉丽在这种环境中慢慢长大了。   1861年4月,美国南北两方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张。佐治亚州的男人们都在议论这场无法避免的战争。但是,16岁的斯嘉丽对此毫无兴趣。她心里想的除了舞会、郊游之外,还有那群围着她转的崇拜者。当她听说第二天的野外宴会上,艾希礼威尔克斯将宣布与玫兰妮订婚时,她心里不觉一震。她一直喜欢艾希礼的绅士风度,而且认为自己无论哪方面都比玫兰妮要强得多,以自己的魅力,肯定能说服艾希礼和她一起私奔。   但在第二天的宴会上,斯嘉丽始终没有找到和艾希礼单独交谈的机会,因为艾希礼一直同玫兰妮在一起。出于一种报复心理,斯嘉丽轻而易举地把玫兰妮的弟弟查尔斯吸引到了她的身边,几句话就使这个在情场上毫无经验的、腼腆的小伙子神魂颠倒了。宴会结束后,男客们就当前的局势在激烈地争论。杰拉尔德和一位名叫瑞德巴特勒的陌生人争论得尤为激烈。瑞德认为,南方没有工业资源,打起仗来肯定会失利;而杰拉尔德和他的朋友们却认为北方佬不经打,只要一两个战役就能使他们缴枪投降。   下午,斯嘉丽终于抓住一个机会和艾希礼谈了她的主意,但被艾希礼婉言拒绝。斯嘉丽觉得自己被艾希礼“抛弃”了。她气急败坏地打了艾希礼一记耳光。   战争的消息传来,当天晚上的舞会也随之取消。斯嘉丽突然决定和查尔斯结婚,因为这样可以挽回自己的面子,也可以刺激一下艾希礼和自己的追求者。就这样,任性的斯嘉丽在两周之后就作了查尔斯的妻子。   两个月后,查尔斯病死在前方,斯嘉丽突然变成了寡妇。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几个月以后,她的儿子韦德出生了。   寡妇的生活使生性活泼的斯嘉丽难以忍受。这时,艾希礼也上了前线,其妻玫兰妮从亚特兰大来信,邀请她来查尔斯的姑姑家暂住一时,斯嘉丽便带着韦德离开了塔拉庄园,来到亚特兰大。   环境的改变使斯嘉丽的心境稍稍有好转。值得欣慰的是,亡夫查尔斯给她留下了一个庄园和城里几家店铺的遗产。   随着战事越来吃越紧,亚特兰大的妇女们都被动员起来,到当地医院护理从前方运回来的伤病员,还要为南方联邦的军队缝制军需品。但是,由于斯嘉丽新寡,所以不能参加为出征军人举办的舞会和晚会。   一次,医院举行募捐舞会。由于人手不够,斯嘉丽被叫去帮忙。在舞会上,斯嘉丽又一次见到曾在塔拉庄园与她父亲辩论过的瑞德。现在,瑞德已成了亚特兰大顶顶有名的偷越北方封锁线为南方军队提供物资的商人。每次从北方回来,他还给亚特兰大的上层妇女带来她们所喜欢的时装和布料。因此,瑞德很受贵妇们的欢迎。舞会开始的时候,瑞德邀请斯嘉丽作他的舞伴。斯嘉丽终于忍不住这种诱惑,穿着丧服就步入了舞池。   随着战局不断恶化,生活中的清规戒律在人们的心目中逐渐淡化。斯嘉丽又恢复了她原来的面目,频繁参加各种娱乐活动,和军官们调情说笑。但是,她仍无法忘怀艾希礼。   有一段时间,瑞德成了亚特兰大许多人家的座上客。但是,由于他总是嘲笑和挖苦南方联邦,很快就使人觉得讨厌。只有玫兰妮同意瑞德对战争的分析,因为,她丈夫艾希礼在来信中也认为南方联邦根本无法打赢这场战争。   1863年7月,南方联邦的罗伯特李将军指挥的部队在北方的宾夕法尼亚州失利。许多和斯嘉丽一起长大的男孩都在那场恶战中阵亡。圣诞节前夕,艾希礼从前线回来,在家休息数日。在他们独处的时候,斯嘉丽把自己和查尔斯结婚的真正原因告诉了艾希礼,并承认她依然爱着他。但是,经过战争磨难的艾希礼己经丧失了过去的激情。第二年年初,玫兰妮得到前线来的通知书,说艾希礼失踪了.后来通过瑞德的北方关系,才弄清楚:艾希礼并没有死,他受伤被俘后关在北方的集中营。   1864年夏天,北军直逼亚特兰大——南方联邦的首府。城市被围,查尔斯的姑姑和城里许多人家都逃离了亚特兰大。但因玫兰妮即将临盆,斯嘉丽只好留下来守在她的身边。其间,瑞德曾登门拜访,并要斯嘉丽做他的情妇,遭到了斯嘉丽的拒绝。   八月底,攻城的炮声突然沉寂下来。传说联邦军己决定放弃这座城市。正在这个时候,玫兰妮的儿子降生了。此时,亚特兰大城一片混乱,根本找不到医生。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斯嘉丽自己接生,保住了玫兰妮母子的生命。当天夜里,最后一批联邦军撤出了亚特兰大,北方军很快就要进城了,绝望中,斯嘉丽只好求助于瑞德。瑞德用偷来的一辆破马车,设法把她和玫兰妮母子送出了城,趁夜赶往塔拉庄园。   沿途的情景使斯嘉丽恐慌万分。许多熟悉的庄园都被烧成了废墟,只有一些断垣残壁矗立在那里。经过一天的颠簸,她们终于来到了塔拉庄园。出乎意料,塔拉的白色楼房却依然完好无损。但出来迎接她们的却只有老父杰拉尔德和一个黑奴管家;斯嘉丽的两个妹妹重病在床,而她的母亲己在昨天离开了人世。年老的杰拉尔德几乎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了。   整个家庭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了斯嘉丽这个只有19岁的寡妇主肩上。全家除了自己和孩子外,还有老父、两个妹妹、玫兰妮和她的新生儿,以及庄园上仅有的三个黑奴,总共需要维持10口人的生计。这时她想起了那些孩提时期从父亲那里听到的故事,那些全凭自己的一双手开创家业的爱尔兰父辈们。   摆在眼前的首要问题就是要找到吃的东西。于是斯嘉丽天天提着篮子到地里去挖,到废墟里去捡。她的两个妹妹都是五谷不分的娇小姐,是指望不上的,连三个黑奴也强调说他们从来只干家务而不会干田里的活。苦难的生活磨炼着斯嘉丽,但也使她变得冷酷无情,家里的人都有些怕她。从这时候起,斯嘉丽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决心恢复塔拉庄园昔日的风采:餐桌上摆满银质餐具、透亮的酒杯和丰盛的食品,马厩里拴着一匹匹骏马,车房里放着豪华的四轮马车,成群的黑奴在塔拉的田间采摘棉花……   一天,一个北军士兵骑马闯进了庄园,斯嘉丽用□□干掉了他,得到了一匹马和从这个士兵口袋里搜出来的一笔钱。这给她解了燃眉之急。   圣诞节前夕,妹妹苏伦的未婚夫弗兰克肯尼迪带着一个南方联邦的征粮小组来到庄园。斯嘉丽当然不会把她们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食白送给他们。   1865年4月,南方联邦军投降,战争终于结束了。许多南方人都在为他们的失败而痛哭流涕。而在斯嘉丽的脑海里,更重要的问题是如何保住塔拉庄园。   战争结束后,每天都有一些士兵路过塔拉庄园返回他们的故乡。有一天,斯嘉丽发现门口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便把他救起。在大家的照料下,这个名叫威尔的年轻人逐渐恢复了健康。威尔无家可归,便在塔拉住下来,并慢慢地担负起了庄园的许多管理事务。   艾希礼终于活着回来了。他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原有的那种气质己消失殆尽。第二年春天,新政府命令塔拉庄园限期交纳新附加税,否则就要拍卖庄园来抵税。原来,几年前因过失而被塔拉庄园赶走的管家乔纳斯当上了新成立的解放黑奴委员会的头头。现在,他企图侵吞塔拉庄园,故而想出了迫缴附加税的主意。斯嘉丽和威尔一筹莫展,希望艾希礼能帮他们想点办法,但艾希礼的胆小无能使他们失望。   绝望中,斯嘉丽突然想起了瑞德。如果瑞德肯拿出钱来保住塔拉庄园,斯嘉丽情愿嫁给他,或作他的情妇。第二天,斯嘉丽就来到了亚特兰大寻找瑞德,这时才知道,瑞德因涉嫌侵吞南方联邦的大笔资金已锒铛入狱。情绪沮丧的斯嘉丽无意中遇见了妹妹苏伦的未婚夫弗兰克。他现在已是一家商店的老板,手头有一笔钱,斯嘉丽突然心生一计,谎称苏伦已经嫁人,然后轻而易举地使弗兰克投入了自己的怀抱。两周后,他俩便结了婚。塔拉庄园得救了!但不久发现,弗兰克并没有什么商业头脑,而且对别人的劝告充耳不闻,因此生意经营得很不好。这时,瑞德通过各种私人关系,得以获释。他借给斯嘉丽一笔钱,斯嘉丽便背着弗兰克买下了一个倒闭了的木材加工厂,自己独自经营起来。一个女人经商,而且也象男人一样赚钱,这在亚特兰大是前所未有的。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斯嘉丽怀孕了。她想在生产前多赚一些钱,以备急需,于是买下了第二个木材厂。在这段时间里,斯嘉丽每天自己驾车往返于木材厂之间,除瑞德外没有任何朋友。一天,瑞德劝她路上要小心一些,暗示如果遭到黑人袭击,三K党将会为她进行报复。而当时亚特兰大执行“重建法案”的军管政府则正在盘算着如何把三K党和所有涉嫌的南方人一网打尽。   六月,斯嘉丽赶回塔拉庄园参加她父亲的葬礼。葬礼之后,斯嘉丽全家,包括艾希礼、玫兰妮、威尔等搬到了亚特兰大,买了一幢破旧的房子住了下来。玫兰妮很快在妇女界赢得了信任,成了一位受尊重的人物。而艾希礼虽然受斯嘉丽之托,管理一个木材厂,但经营得很糟糕。   斯嘉丽生了一个女儿,几周后,她就又开始奔波于两个木材厂之间。此时亚特兰大的治安状况不断恶化。1867年3月的一个晚上,斯嘉丽在驾车回家的路上受到了一个白人和一个黑人的袭击。由于一个黑奴的保护,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当天夜里,三K党出击了,但他们却陷入了军队设下的圈套。在交火中,弗兰克被打死,艾希礼受了伤。由于瑞德的出谋划策,才救了其他一批参加三K党行动的白人。几个月之后,不顾亲友的劝阻和反对,斯嘉丽和瑞德结了婚。他们的蜜月是在新奥尔良度过的,而由斯嘉丽自己设计的新居很快也告落成,这是亚特兰大最豪华的住宅。对于斯嘉丽来说,此时她似乎实现了她在塔拉庄园时的理想。她在物质上的任何要求,瑞德都给予极大的满足,她真是应有尽有了。不久,他们的女儿美蓝出生了。在美蓝身上瑞德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瑞德之所以努力改变自己在亚特兰大居民眼中的形象,完全是为了树立美蓝今后在亚特兰大的地位。   斯嘉丽对艾希礼仍然旧情不忘。一天,在木材厂,斯嘉丽和艾希礼谈得很投机。他们一起回忆了10年前的那个野外宴会。艾希礼承认他自己和瑞德其实很相象,只不过是在人生的道路上选择了不同的方向而已。回忆过去使斯嘉丽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她不由自主地倒在了艾希礼的怀里。这件事很快被瑞德和玫兰妮知道了。几天以后,瑞德带上美蓝出远门去了。他走后,斯嘉丽马上去找玫兰妮,想向她坦露自己的过错。但玫兰妮止住了她,她再三强调只有斯嘉丽才是她最亲的亲人。   不久,斯嘉丽发现自己又怀孕了。这时她开始想念瑞德,盼望他早点回来。瑞德到家的那一天,斯嘉丽特意在楼梯口迎接。本想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他,但一看到他那副冷嘲热讽的神气,斯嘉丽就气不过来。结果失足,跌下楼梯,折断了肋骨。瑞德悔恨不已,在玫兰妮面前,像孩子一样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过失。   自此之后,瑞德似乎变了。他和过去军管政府中的“老朋友”彻底断了交,而且加入了民主党,准备和亚特兰大的一批南北战争时期的老战士一起把联邦政府任命的州长赶下台。1871年圣诞节,州政府的大权终于又回到了南方人的手里。   黑人姆妈建议给四岁的美蓝买一匹小马,这样,她就不需要再和瑞德同骑一匹马了。没想到好动的美蓝在骑马跨越篱笆墙时遇到不测。美蓝死后,瑞德整日酗酒,对待斯嘉丽如同路人。   玫兰妮不听医生的劝告又一次怀孕。怀孕后她的身体迅速恶化。临终前,她把照看艾希礼的重担交给了斯嘉丽。这时,斯嘉丽突然意识到,一向瘦弱的玫兰妮实际上是保护她的宝剑和盾牌。   玫兰妮去世了,艾希礼就好象失去了主心骨,他比斯嘉丽更感到害怕。也只有这时,斯嘉丽方才相信了瑞德多年来一直对她讲的话,艾希礼确实不值得爱。而她自己其实也并不爱现实生活中的艾希礼,从此她生活中的两大精神支柱消失了。   在浓雾中,斯嘉丽拼命往家里跑,雾中的她好象又重温着多年前一直困扰着她的一个噩梦。终于,她看见自己住宅的灯光,霎那间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因为世界上还有瑞德,而她真心爱的就是瑞德!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瑞德已经决定弃家出走,永远地离开斯嘉丽。此时此刻,对于斯嘉丽来说,生活中的一切光亮都消失了。她只有回到塔拉庄园去这一条出路。她感到太疲劳了,脑子再也承受不了这些压力。她自言自语地说:“还是留给明天去想吧……不管怎么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介绍一下原著,取自百度,不看也不会影响后面哒。 这是一洢的第一篇文,文笔尚不成熟,大家多多包涵,欢迎批评指正,谢啦~~~ ☆、穿越   程锦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努力保持着镇定,她不明白为什么眨眼之间自己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紧紧地握住楼梯的扶手,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程宇年!我是不会答应和他订婚的,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豪华的书房里,父女俩隔着宽大的实木书桌对峙。   “凭什么?就凭你叫程锦,是我程宇年的女儿!”   “女儿?哈哈!你还记得你有个女儿?”程锦一脸讽刺地冷笑,“从我八岁起你就把我扔在国外十年不闻不问,现在倒想起还有个女儿可以供你商业联姻了。”   “小锦,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程宇年叹了口气,“慕容旭会是个好丈夫,他比你在美国找的那个不三不四的所谓男朋友要强上千万倍,我是为你好。”   “哦?”程锦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我好,程宇年我告诉你,从我出生起你一天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现在你也没有资格要求我!”程锦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程锦,你今天只要踏出这个房间一步,就再也不是我程宇年的女儿!”   程锦脸上露出残酷的微笑:“我一直希望我不是。”说完打开门决绝地走出了书房。   事情就是这样,仿佛那扇门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程锦就这样踏入了这个陌生的世界。眼前的装潢明显是西方风格,透过窗户看到的居然是一群外国男人,她又低头看向自己,一件非常漂亮的蓬蓬裙!“老天!我不会是穿越了吧!”可是话一出口她又傻了,这,这,这,这怎么脱口而出就是英语啊!!!程锦彻底石化了,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正在这时候,她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一个俊俏的外国小伙子正向自己走来,他穿着很合身的裤子和黑色上衣,带皱褶的衬衫领口打着个很宽很时髦的黑领结。他的眼睛也是深褐色的,明亮,温柔,像一只聪敏的长毛牧羊犬。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满头柔软的褐色鬈发头发凌乱不堪,整张脸也激动得像朵天竺葵。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来不及到她跟前便大声嚷道,“你听说了没有?保罗威逊刚刚从琼斯博罗赶来报信了!”他停了停,气喘吁吁地走近她。程锦只呆呆地凝视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林肯先生已经招募,招募士兵----我的意思是志愿兵,听说有七万五千人了。”   林肯?!一万只羊驼从程锦心头呼啸而过,他不是那个废除黑人奴隶制的美国总统吗?刚才说他在招兵,难道是南北战争?这个猜测让她的脸色惨淡得像张白纸。   “我这人真笨,”他说,“我应当慢慢对你说才对。我忘记了姑娘们是多么娇嫩。很遗憾把人吓成了这个模样。你不觉得要晕倒吧,会吗,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来?”   “不,谢谢。"她说,设法挤出一丝微笑来,暗自腹诽这个该死的男人为什么不叫一下自己的名字。   “我们到那边条凳上去坐坐好吗?”他挽住她的胳膊问。   她点点头,于是他小心地搀着她走下屋前的台阶,领她穿过草地到前院最大的一株橡树底下的铁条凳去。程锦听他接连三遍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可是每次都没说出来,不禁撇了撇嘴,对眼前这个大男孩的语言表达能力表示担忧。   “当然了,这意味着真要打起来了,”他经过好几次挣扎才说出这话,“斯嘉丽小姐,不过你不用担扰,一个月便会完事的。我们要打得他们嚎着求饶,我决不错过这个机会。我怕的是今天晚上的舞会要开不成了,因为营里要在琼斯博罗集合呢。塔尔顿的兄弟们已经去通知大家了。我知道小姐太太们会感到遗憾的。”   听到这儿程锦激动了,她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于是她强迫自己恢复冷静,思绪渐渐地集中。 “如果我是斯嘉丽,那么我就是魂穿到《飘》中的世界了?这么狗血的事居然发生在了我的头上!”程锦这样想着,轻易便分析出了眼前的人是查尔斯。   “我现在还不能决定究竟是参加韦德汉普顿先生的南卡罗来纳兵团呢,还是加入亚特兰大的城防警卫队。斯嘉丽小姐,你肯等我吗?只要----只要知道你在等我,直到我们干掉他们,那就简直像天堂一样幸福了!”他握住她的手坐在那里,那张嘴闭了又张开,“你可能爱我吗?”   程锦看着眼前因为羞涩而满脸通红的查尔斯,觉得如果拒绝的话对他太残忍了,可是不拒绝又觉得对自己太残忍,她实在不想伤害这个腼腆的大男孩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又把查斯弄得时而异想天开,时而困惑不解,也许一个男人不该向姑娘提出这样的问题吧,也许要回答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未免有失处女的体面吧。查尔斯由于以前从来不敢闯入这种局面,所以现在感到茫然不知所措:“斯嘉丽小姐你愿意很快跟我结婚吗?”   “查尔斯,我现在还不想结婚,或许我们可以先订婚,等战争结束之后再结婚,好吗?我愿意等你回来。”程锦努力表现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温柔地说。她终于想出了这个折中的办法,反正他也没几个月可活了,就让他带着美好的愿望离开这个世界吧。这是一箭双雕的好方法,既不会让自己成为寡妇,也不会让查尔斯伤心。想到这儿,程锦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同时庆幸自己看过《飘》这本书。   他一听便跳起来,这时她还以为他已顾不得什么体面,要去欢蹦乱跳一番。可是他却笑容满面地俯视着她,仿佛他那颗洁净而单纯的心已完整地反映在他的眼光中。   “我现在就去找你父亲,”他喜气洋洋地说,“我不能等了。”   “好,”她说,“我在这里等你。这里很舒服、很凉快。”他走开了,穿过草地拐到屋后去了。她独自坐在瑟瑟有声的橡树下。从马棚那边,男人们正骑着马川流不息地出来,黑人奴仆紧跟在后,小伙子们一路挥着帽子飞奔而过,有的已经喊叫着沿大路跑去了。程锦知道,他们要即将奔赴战场,她还知道,那是一个必输的战场。    ☆、适应新生活   杰拉尔德很高兴地答应了有钱、有名望又有卓越门第的查尔斯,并且决定让两人在玫兰妮婚礼的前一天举行订婚仪式。经过几天的休息,程锦已经获得了来自斯嘉丽的的全部记忆,这让她在这个世界生活得更加游刃有余。   从十二橡树回到塔拉那天,程锦对着镜子看了近一个小时,原来乱世佳人是长这个样子的。她那双淡绿色的眼睛纯净得没有一丝褐色,配上乌黑的睫毛和翘起的眼角,显得韵味十足,上面是两条墨黑的浓眉斜在那里,给她木兰花般白皙的肌肤划上十分分明的斜线,这样白皙的皮肤对西方女人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嗯,的的确确是个美人,而且是个很有魅力的美人。不过程锦依然自恋地认为还是自己原来的样子比较好看,毕竟以前在美国时她的追求者可是不计其数呢。不过这传说中不过17英寸的细腰可真是名不虚传啊,还有这才16岁,胸部未免发育得太好了吧!总的来说,程锦还是十分欣慰的,还好自己穿越成了当时的大美人儿,而不是黑妈妈。想到这儿,程锦不禁在心里画了个十字,感谢圣母玛利亚!   还有一件令她高兴的事,就是她终于有家了,有爸爸妈妈和两个妹妹,还有对自己很好的奶妈,这也让她很快接受了自己的名字是斯嘉丽.奥哈拉的事实,反正程宇年也不要她了,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很快地,斯嘉丽和查尔斯举行了订婚仪式,随后又参加了艾希礼和玫兰妮的婚礼,玫兰妮汉密尔顿那张平淡而娇小的脸显得容光焕发。她上前真诚地祝福两人新婚愉快,玫兰妮开心地拥抱着她:“我们也即将成为真正的姑嫂了。”   订婚一星期后,查尔斯便动身去参加韦德汉普顿上校的部队了。再过两星期,艾希礼和军营便出发开赴前线,那时他在去火车站的途中经过塔拉停留了片刻,玫兰妮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挽着他的胳膊,俨然一副新少奶奶端庄文静的模样。塔拉农场所有的人,无论白人黑人,全都来为艾希礼送行。   “你要到亚特兰大来看看我和皮蒂姑妈呀,好不好?啊,亲爱的,我们都会很想念你的!我们很想更多地了解查尔斯的未婚妻呢。”在告别时玫兰妮亲切地这样说,斯嘉丽也看出了她眼中的真诚。   五个星期过去了,这期间查尔斯从南卡罗来纳写了不少羞怯、狂喜和亲昵的信,倾诉他的爱情、他要为她而当英雄的渴望,他对战争结束后的计划、以及他对他的司令韦德汉普顿的崇拜,等等。到第七个星期,汉普顿上校以他个人的名义发来一个电报,接着又寄来一封信,一封亲切、庄严的吊唁信。查尔斯死了。上校本来要早些来电报的,可是查尔斯觉得他的病不要紧,不愿意让家里担忧。这个不幸的小伙子,他不仅被剥夺了他自以为赢得的爱情,而且要在战场上获得荣誉的崇高理想也被夺走了。他先是患肺炎,接着是麻疹,很快便屈辱地死去了,连北方佬的影子也没看见就在南卡罗来纳军营里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斯嘉丽是很难过的,她觉得自己欺骗了这个真诚的小伙子。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烦闷。在这个世界里,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而且自从军营开赴前方以后,只有那些年纪较大的男人、残疾人和妇女留了下来,他们整天编织缝纫,加紧种植棉花和玉米,为军队饲养更多的猪羊牛。这让对新世界过了新鲜劲儿的斯嘉丽觉得很是无聊,有些闷闷不乐的。而她的这种情况让大家误以为她是因为失去了爱人在伤心,所以整个农场的人都设法让她振作起来,并且都绝口不提查尔斯的名字,埃伦和卡琳经常轮流安慰她,陪她聊天;杰拉尔德经常从琼斯博罗给她带回一些精致的首饰或者小礼物。除了苏伦没空经常搭理她,因为她的中年情人弗兰克肯尼迪率领的那支补给队为了收集军品每月经过里一次。说真的,斯嘉丽实在不能理解苏伦的审美,怎么会喜欢弗兰克呢,他都可以当她的爸爸了,难道是以前的斯嘉丽光芒太盛以至于苏伦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嗯,就苏伦对自己的敌意来看应该是这样。   不过斯嘉丽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开始和埃伦学习医术,开始看书,开始和其他女孩儿们搞好关系,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嘛。其实这还是蛮简单的,只要她不抢她们的男朋友,这些19世纪的小女生们还是很容易搞定的。在这期间,查尔斯的姑妈皮蒂帕特汉密尔顿小姐已经来过好几次信,要求埃伦让斯嘉丽到亚特兰大去住一个较长的时间。   皮蒂帕特小姐在信中说,她同玫兰妮住在一所大宅子里,没有一个可以保护的男人,所以觉得很孤单。“如今亲爱的查理已经去世。当然,我哥哥享利还在,不过他和我们不在一起住,要是斯嘉丽跟我们住在一起,玫兰妮和我都会觉得方便得多,安全得多。三个单身女人毕竟比两个强一些。”   埃伦看斯嘉丽的状态已经很好,便终于同意了这个提议。就这样,斯嘉丽撒娇又是说要买一些礼物带过去,又是说要给自己买一些像样的衣服和首饰,向杰拉尔德“勒索”了500美元。再加上之前订婚收到的许多名贵首饰,斯嘉丽愉快地发现自己已经有差不多五千美元的小金库了。    ☆、初到亚特兰大(一)   1862年五月的一个早晨,火车载着斯嘉丽北上了,头天晚上是整夜的狂风暴雨,但是到她抵达亚特兰大时太阳已经开始露出热情的脸来,准备一定要把那些到处淌着河流般的红泥汤的街道晒干。车站旁边空地上的泥土,由于车辆行人来来往往,不断塌陷搅拌,快要成一个给母猪打滚的大泥塘了,也时常有些车轮陷在车撤中的烂草里动弹不得。军用大车和救护车川流不息,忙着装卸由火车运来的军需品和伤员,有的拼命开进来,有的挣扎着要出去,车夫大声咒骂,骡马跳着叫着,泥浆飞溅到好几丈远,这就使那一片泥泞加一团混乱的局面变得更糟了。   斯嘉丽站在车厢门口下面的那个梯级上,她穿着很朴素的白绿相间的花布裙子,那纤细的身材显得十分漂亮,19世纪的亚特兰大城让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她犹豫着不敢走下地来,生怕泥水弄脏了鞋子和衣裙,便向周围那些扰攘拥挤乱成一起的大车、短途运输车和马车匆匆看了一眼,寻找着只在玫兰妮婚礼上见过一面的皮蒂帕特小姐,可是那位胖乎乎红脸蛋的太太连个影儿也没有,斯嘉丽感到焦急万分,这时一个瘦瘦的花白胡子的黑人老头,手里拿着帽子,显出一种庄重不凡的气度,踩着泥泞向她走过来。   “这位是斯嘉丽小姐吗?我叫彼得,皮蒂小姐的马车夫,你别踩在这烂泥地里。”他厉声命令着。因为斯嘉丽正提起裙子准备跳下来。“让我来驮你吧,你跟皮蒂小姐同一个毛病,像小孩似的不怕弄湿了脚。”他尽管看来年老体弱,却轻松地把斯嘉丽背了起来,斯嘉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乖乖地让他驮着向马车走去,他们在烂泥地里穿行,百里茜嘟着嘴一脚泥一脚水地跟在后面,这时斯嘉丽回想查尔斯说过的有关彼得大叔的话来。   “他跟着父亲经历了墨西哥的全部战役,父亲受了伤他就当看护----事实上是他救了父亲的命。彼得大叔实际上抚养了我和玫兰妮,因为父母去世时我们还小呢。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皮蒂姑妈同她哥哥享利叔叔发生了一次争吵,所以她就过来同我们住在一起,并关照我们了。皮蒂姑妈是个最没能耐的人----活像个可爱的大孩子,彼得大叔也就是这样对待她。为了明哲保身,她事事都不作主,要由彼得大叔来替她决定。我15岁开始拿较多的零用钱,那就是他决定的;当亨利叔叔主张我拿大学的学位时,也是他坚持要我到哈佛去念四年级的。他还决定玫兰妮到一定年龄就盘头发并开始参加舞会。他告诉皮蒂姑妈什么时候太冷或下雨时不宜出门,什么时候该戴披巾……他是我所见过的最能干的黑人老头,也可以说是最忠心耿耿的一位,唯一不幸的是他把我们三个连精神带肉体,都当做他个人所有的了,这一点他自己也是清楚的。”查尔斯的这番话,等到彼得大叔爬上马车驾驶坐位并拿起鞭子时,斯嘉丽便认定是确确实实的了。   “谢谢你,彼得大叔。”当他把她背到马车上时,斯嘉丽微笑着说。彼得大叔愣了一下,又马上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斯嘉丽小姐。”随后又生硬地转换话题,“皮蒂小姐因为没有来接你而不大高兴。她怕你见怪,但是我告诉她,她和玫兰妮小姐要来,只会溅一身泥水,糟践了新衣裳,而且我会向你解释的。你最好自己收拾一下你的行李,斯嘉丽小姐,那黑小鬼怕是会弄掉了它们。”斯嘉丽瞧着百里茜和那些快散开的行李叹了口气,百里茜确实不是个很能干的保姆。   她刚刚从一个穿短裙子、翘着小辫儿、瘦得皮包骨头的黑小鬼,一跃而成为身穿印花布长裙、头戴浆过的白头巾的保姆,正洋洋得意,忘乎所以呢。要不是在战争时期,在供应部门对塔拉的要求下,埃伦不得不让出了黑妈妈或迪尔茜乃至罗莎或丁娜,她是决不会在这么小小年纪就上升到这样高的位置的。百里茜还从没有到过离“十二橡树”村或塔拉一英里以外的地方,因此这次乘火车旅行,加上晋升为保姆,便使他她那小小黑脑瓜里的智力越发吃不住了。从琼斯博罗到亚特兰大这20英里的旅程使她太兴奋了,此刻,这么多的建筑物和人进一步把她迷惑住了。她扭着头左顾右盼,指东指西,又蹦又跳,吵得要命。   “百里茜,别吵了,再吵我就把你送回塔拉去!”斯嘉丽受不了的训斥她。耳边恢复了清静,眼前又不断出现新景象,这是斯嘉丽哪怕以前在美国住了近10年也没见过的景象,她又开始觉得有趣了。   像个嗡嗡不休的蜂窝,亚特兰大一片喧嚣,它大概骄傲地意识到自己对南部联盟的重要性,所以在没日没夜地工作,要把一个农业社会加以工业化。战争开始前这里只马里兰以南有很少几家棉纺厂、毛纺厂、军械和机器厂,这种情况还是南方人引以自豪的。南方产生政治家和士兵,农场主和医生,律师和诗人,可是肯定不出工程师和机械师。让北方佬去挑选这些下等职业吧。但是现在南部联盟各州的港口已被北方炮舰封锁,只有少许偷越封锁线的货物从欧洲暗暗流入,于是南方也就拼命制造起自己的战争用品来了。北方可以向全世界要求提供物资和兵源,在它优厚的金钱引诱下,成千上万的爱尔兰人和日耳曼人源源不断地涌入联邦军队。而南方就只好转而依靠自己。   在亚特兰大,只有一些缓慢进行生产的机械厂用来制造军需品----之所以缓慢,是因为南方很少有可供模仿的机器,几乎每一个轮子和齿轮是按照从英国偷运口的图样制成的。现在亚特兰大的街道上有不少陌生的面孔。一年以前市民们还会驻足倾听一个西部腔调的声音,可如今连来自欧洲的外国话也无不注意了。这些欧洲人都是越过封锁线来为南部联盟制造机器和生产军火的。他们是些技术熟练的人,如果没有他们,南部联盟就很难制造□□、来福枪、大炮和弹药了。   工作昼夜不停地进行,你几乎可以感觉到这个城市的心脏在紧张地膊跳,将军用物资输送给血管般的铁路干线,然后运到两个战区的前方去。每天任何时刻列车都吼叫着在这个城市进进出出。新建工厂的烟囱吐出滚滚浓烟,像阵雨似的纷纷落到白房子上。到晚上,直到夜深人静以后许久,工厂里仍是炉火熊熊,铁锤丁当。那些一年前还空无人迹的地段,如今已有了许多工厂在那里制造马具、鞍鞯和平鞋,许多兵工厂在生产枪炮,碾压厂和铸造厂在生产和用来补充战争损失的货车,还有种种的零件厂在制造马刺、缰辔、扣子、帐篷、扭扣、□□、刀剑、等等。因为越过封锁线运进来的为数极少,铸铁厂已深感缺铁,而亚拉巴马铁矿工都上了前线已几乎停产。亚特兰大的草地上已看不见铁栅栏、铁凉棚、铁门,甚至连铁铸的人像也没有,因为它们早已被送进碾压厂的熔化锅里派上用场了。   在桃树街和附近的街道两旁有各军事部门的总部,它们每间办公室里都挤满了穿军服的人;还有物资供销部、通信队、邮政服务公司、铁路运输机关、宪兵司令部,等等。市郊区有马匹补充站,一群群骡马在宽敞的马棚里转来转去。   面对这样的亚特兰大,斯嘉丽在心里把它叫做“朴素的工业化城市”。他们在这座城市的主要大街上穿过泥洼缓缓前进,斯嘉丽很有兴味地观望着四处的风景。人行道上拥挤着穿军服的人,他们佩戴的徽章标明他们属于不同的军阶和服役部门。狭窄的街道塞满了各种车辆----马车,短程运输车,救护车,驾驶员浑身污泥,汗流满面、骡马在车辙中挣扎前进的盖着帆布的军用大车;穿灰色服装的信使溅着泥水在各个首脑机关之间匆匆奔跑着传递命令和电报;正在康复的伤兵拄着拐杖一病一拐地走动,有的还由小心的护士小姐在一旁搀扶着。喇叭声、军鼓声和吆喝的口令声从训练新兵的操场上远远传来。斯嘉丽还头一次看见了北方佬的制服,那是彼得大叔用鞭子指给她看的一队垂头丧气的北方兵,他们正由一小队上了刺刀的南部联盟军押送到火车站去。然后运往俘虏营。    ☆、初到亚特兰大(二)   马车在大街上碾着泥泞一路驶去,斯嘉丽不停地问这问那,彼得大叔很高兴显示一下自己的见识,用鞭子指点着一一回答。“那边是兵工厂。是的,小姐,他们在那里造枪炮什么的。”   “不,小姐,那不是商店,是实施封锁办事处。喏,小姐,外国人来买咱们南部联盟的棉花,把它运到查尔斯顿和威尔明顿去,然后给咱们运回火药。不,小姐,我答应皮蒂小姐一直把你送到家的。是的,小姐,煤烟多得很呢,把皮蒂小姐的绸窗帘都弄坏了。这是从铸铁厂和碾压厂来的。它们晚上那个响声呀!谁也睡不着的。不,小姐,我不能停下来让你看。我答应皮蒂小姐一直把你送到家的……斯嘉丽小姐,行礼呀。梅里韦瑟太太和埃尔辛太太给你鞠躬呢。”斯嘉丽隐约记得这两位太太的名字,她们从亚特兰大到塔拉去参加过她的订婚和玫兰妮的婚礼。于是她赶快朝彼得大叔指的方向鞠了一躬。她们俩坐在一家绸布店门前的马车里。店主和两个伙计站在走道上,抱着一捆捆棉布给她们看。梅里韦瑟太太是个结实的高个儿女人,她的紧身褡束得很紧,挺出来的胸脯像个船头。她那铁灰色的头发中掺进了一抹惹眼的褐色假发,显得很不调和。她的脸圆圆的,面色较深,流露出和善精明而习惯于指挥别人的神情。埃尔辛太太年轻些,身材纤细瘦弱,她曾经是个美人儿,至今风韵犹存,也仍显得有点骄矜。   斯嘉丽记得在书中这两位太太再加上另一位惠廷太太,是亚特兰大的三根台柱子。她们管理着自己所属的那三家教堂、牧师、唱诗班和教区居民。她们组织义卖和缝纫会,她们陪伴姑娘们参加舞会和野餐,她们知道谁找的对象好,谁的不好,谁常常偷着喝酒,谁要生孩子了和什么时候生,等等。她们是家系学权威,了解佐治亚州、南卡罗来纳和弗吉尼亚任何一个人的家世,对于别的州就懒得去管了,因为她们相信凡是有点身份的人没有一个是从这个州以外的地方来的。她们懂得哪些行为是端庄的,哪些不是,并且总能叫别人知道自己的看法----梅里韦瑟太太是用大声疾呼,埃尔辛太太是用一种优雅而伤感的缓慢腔调,惠廷太太则以痛苦的低语,表示她多么厌恶这样的事情。这三位太太像罗马的第一任三头政治那样互相猜忌,也许正因为这样她们才结成了紧密的联盟。说实话,斯嘉丽对这三位的印象不怎么好。   马车行驶了一程之后停了片刻,让两位挎着绷带篮子的妇女战战兢兢踏着垫脚石横过溜滑的街道。就在这时斯嘉丽偶尔看见人行道上一个人影,她穿着颜色鲜艳----这在大街上显得太鲜艳了----的衣裳,披着垂脚跟的佩斯利须边披巾。斯嘉丽转过身来,发现那是一个漂亮的高个女子,一头浓密的红头发,脸上的表情也俗不可耐。她马上就猜出这就是贝尔.沃特琳,是瑞德.巴特勒的情妇。   现在,商店和战时盖起来的建筑物彼此相隔得远一些了,它们形成一组一组的,中间都是空地。最后他们驶离了市区,住宅区迎面出现了。现在他们走得慢些了,因为从走廊里、园子里和走道上都有小姐太太在招呼斯嘉丽,但大多数是她根本不认识的人。皮蒂帕特小姐准是把她到来的消息早已传开了。她们全都向斯嘉丽大声叫喊,要她一定参加她们的缝纫会或她们的看护会,而不要参加别的什么组织,她当然左顾右盼应接不暇地随口答应着。   他们经过一幢盖得凌乱不堪但装有绿色护墙板的房子时,一个站在门前台阶上的小黑女孩喊道:“她来了!”米德大夫和他太太以及那个13岁的小费尔随即走了出来,一起嚷着表示问候。斯嘉丽记得他们也参加过她的订婚。米德太太跑到马车道上伸长脖子看了看小毛头,可大夫不顾泥泞一直走到马车旁边。他个子高高的,骨瘦如柴,蓄着一把尖尖的铁灰色胡子,衣服穿在那瘦长的身躯上像是被大风刮到上面似的。亚特兰大人把他看做力量和智慧的源泉,当然他也从他们的信念中有所收获,更不是他喜欢发表神谕式的讲话和态度有点傲慢,他可以说是本城最厚道的人了。   大夫同她拉拉手,随便寒暄了几句,便宣布皮蒂帕特姑妈已经应允发誓,让斯嘉丽除了米德大夫那里外不要到任何别的看护会去了。   “啊,亲爱的!可是我已答应了上千位太太呢!”斯嘉丽说。   “我也担保!一定有梅里韦瑟太太吧!”米德太太气愤地大声嚷道:“讨厌的女人!我想她是每一趟火车都去接的!”斯嘉丽缩了缩脖子没有接话,事实上她哪个组织也不想加入。   彼得大叔清了清嗓子:“我出门时皮蒂小姐正在生气,要是我不早些回到家里,她会晕过去的。”   “再见。我今天下午就过去看你。”米德太太大声说,“你替我告诉皮蒂,要是你不上我的看护会来,那就更够她受的了!”   马车在那泥泞的道路上连溜带滑地向前驶去,斯嘉丽往后靠在褥垫心想上了年纪的女人真是既聒噪又可怕,不禁为自己日后在亚特兰大的生活感到担忧,毕竟她是从21世纪穿越而来的新女性,这种封建教条是束缚不了她的。   房子来愈来愈稀疏,斯嘉丽探身向外看见了皮蒂帕特小姐的红砖石瓦的住宅。这几乎是城市西边最未的一所房子。再过去便是桃树街,它越来越窄地在大树底下蜿蜒向前,渐渐消失在寂静的密林之中。皮蒂小姐住宅门前那道干净的木板围墙新近漆成了白色,它围着的那个小院子里星星点点闪烁着花时末了残余的黄水仙。门前台阶上站着两位穿黑色衣裳的妇女。后面是一个肥胖的黄皮肤女人,她的两只手笼在围裙底下,一口雪白的牙齿咧嘴微笑而露在外面。矮胖的皮蒂帕特姑妈兴奋地不断挪动着那双小巧的脚,一只手压在丰满的胸脯上,想使一颗微跳的心平静下来。玫兰妮正站在她身旁,满头乌黑鬈发压得服服贴贴,很适合一个少奶奶的身份,一张鸡心脸上流露着表示欢迎和愉快的可爱的微笑。   查尔斯的叔叔亨利汉密尔顿独身住在车站附近的亚特兰大旅馆,是个性情暴戾的老绅士,矮个儿,大肚子,脸孔红红的,一头蓬乱的银白长发,他非常看不惯那种女性的怯弱和爱说大话的习惯。就是由于这个缘故,他和自己妹妹皮蒂帕特小姐没有多少话好说,所以他们从小在性格上就是水火不相容的。亨利叔叔一见斯嘉丽就喜欢她了,因为他说斯嘉丽总算有点头脑。   她在这个世界还不过17岁,身体挺好,精力充沛,查尔斯家的人又在千方百计让她快活。玫兰妮和皮蒂还是不断在设法宽慰她们认为她目前所经受的失去未婚夫的悲伤,她们把自己的忧愁搁在一边,集中心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们忙着给她准备吃,安排她的午睡,让她坐马车到外消遣。她们不仅非常羡慕她,羡慕她的勇敢性格,她的美丽身段,小巧的手脚,白皙皮肤,而且经常这样说,同时还用爱抚她、拥抱她和吻她的方式来加强口头上的亲切安慰。   斯嘉丽并不怎么习惯这样的亲昵,不过她也觉得暖乎乎的。在斯嘉丽心里,玫兰妮是圣母一样的存在,她温柔善良、亲切真诚,最重要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斯嘉丽发现玫兰妮是真的喜欢自己,与自己是不是查尔斯的未婚妻毫无关系。   城里的年轻小姐,由于不便看那些有碍未婚女性身分的情景,是不许参加护理的,因此她们负责康复院的工作。斯嘉丽再次庆幸自己是在查尔斯求婚前穿过来的,这要是再晚点,说不定自己现在就得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医院里忍受着熏天的恶臭了。    ☆、义卖舞会   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斯嘉丽在卧室里,精心地挑选着晚上参加义卖和舞会的衣服,因为她终于可以亲眼见到男主角瑞德了。她选了一条经过她改装的苹果绿的裙子,又配上一条淡绿色的纱质披肩,显出她完美的锁骨和纤细的腰肢。虽然没有繁华的装饰,却在简单中透着奢华的质感,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之后又充分利用少得可怜的资源,给自己化了一个无瑕裸妆,再加上简单的盘发和空气刘海儿,简直把清纯、高贵和性感融合到了最佳水准!   其实对于瑞德.巴特勒,斯嘉丽还是有些迷茫的,她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个人。她不知道如果他还会喜欢现在这个完全不同的斯嘉丽自己该怎么办,虽然他是做丈夫的最佳人选,在战争后依旧富得流油,但她并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她的认知中,瑞德的深情是带着残酷的,当他想放弃时,走得彻底又狠绝。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有着这么多的情人。看着镜子中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斯嘉丽还是决定先和瑞德搞好关系,毕竟自己有很多事情需要求他帮忙,战后她可不想饿肚子,现在好好博取一下关注度还是很有必要的。   在午睡时刻,梅里韦瑟太太和埃尔辛太太曾坐着马车登门拜访,因为邦内尔太太的几个孩子出疹子,而且麦克卢尔家的姑娘又被叫到费吉尼亚去了,埃尔辛太太和梅里韦瑟太太要求皮蒂姑妈和玫兰妮晚上去顶替邦内尔太太和麦克卢尔家几位姑娘。虽然两人都因守寡不想去,可是为了那伟大的事业她们只能妥协,斯嘉丽也答应帮玫兰妮一起照管摊位。    她坐在摊位柜台后面的一条小凳子上,只等着巴特勒船长的到来。     乐队穿一色的黑衣服,登上平台,咧着嘴,胖胖的脸颊上已经汗光闪闪了。他们开始调整丝弦,以预计成功的神气用乐弓拉着弹着。梅里韦瑟的马夫老利维,从亚特兰大还叫马撒维尔的时代起就一直领导着每次义卖会、跳舞会和结婚仪式上的管弦乐队,他现在用乐弓敲了敲,叫大家准备好。这时,除负责义卖会的那些老太太,到场的人还很少,可是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接着便听见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班卓琴和骨片呱嗒板儿配合着奏起了一曲缓慢的《罗琳娜》----它慢到不能合着跳舞的程度,舞会要到所有摊位都卖掉了展品才开始。   接着,似是由华尔兹乐调所引发的,从下面月光朦胧的大街上起来的一些声响,一些得得的马蹄声和辚辚的车轮声,暖风中荡漾着的笑声,以及黑人们关于把马匹拴在什么地方的激烈的争吵声。楼梯上一起嘈吵,轻松的欢笑,女孩子们的清新活泼的声音和她们的陪护人的低声吩咐混杂在一起,还有相见时故作惊喜之态的叫喊,以及姑娘们认出朋友时高兴的尖叫,尽管她们就是当天下午才分手的。   在人群里许许多多穿制服的人中,不少是斯嘉丽认识的,是她在康复院、在大街上或者在训练场上初次见到的。   他们如此华丽的制服,胸前缀着亮晶晶的扣子,袖口和衣领上盘着闪闪发光的金色穗带,裤子上钉着红黄蓝三色条纹,这些因所属部类不同而互有区别的徽饰将那单调的灰色衬托得完美极了。大红和金色的绶带前后摆动,亮闪闪的军刀碰撞着雪亮的长统靴,马刺丁丁当当地响着。   下面大街上传来低沉的鼓声、脚步声和马夫们赞赏的喊叫声。接着便吹起喇叭,同时一个低调的声音发出解散队伍的命令。随后,身穿鲜艳制服的乡团和民兵部队拥上了窄窄的楼梯,涌进了大厅,鞠躬,敬礼,握手,好不热闹。几分钟以前这里还显得是那么宽敞的,可现在挤得满满的,一片喧闹,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这时老利维仿佛受到了现场的喜悦和兴奋之情,便暂时中止了《罗琳娜》的演奏,重重地击乐弓,然后拼命一拉,乐队奏起《美丽的蓝旗》来了。   几百个声音一起跟上,高唱着,叫喊着,变成了一起吹呼。这时乡团的号手爬上乐台,在合唱开始时用喇叭加入了乐队,那高亢而清脆的音调撼人心弦地凌越于群众合唱之上,使大家听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激情的寒意浸透脊髓:万岁!万岁!南部的权力万岁!   万岁!美丽的蓝旗,   只有一颗星的蓝旗,万岁!   紧跟着人们唱第二段,这时跟大家一起唱着的斯嘉丽忽然听见玫兰妮的美妙女高音在背后飞扬起来,像喇叭声那样清脆、真诚和撼人心魄。她转过身来,看见玫兰妮站在那里,两手交叠着放在胸前,眼睛闭着,小小的泪珠沿两颊簌簌而下。乐曲终了的时候,她轻轻用手绢拭了拭脸,同时奇怪地向斯嘉丽微微一笑,好像要略表歉意而又不屑于这样做似的。   “我多高兴,"她低声说,"多么为这些士兵感到骄傲,所以禁不住哭起来了。”她的眼里闪耀着一种深情的近乎狂热的光辉,这便使她那张平淡的小脸神采焕发和十分美丽了。   这种表情几乎浮现在所有妇女的脸上,她们唱完那支歌时,那些红喷喷的或皱巴巴的脸上都满是骄傲的泪水,嘴唇上浮出微笑,眼睛里闪着炽热的光芒,一起望着她们的男人,情人望着爱侣,母亲望着儿子,妻子望着丈夫。她们都很美丽,这种令人目眩的美使一个即使最平淡的女人也变得很出色了,因为她被她的男人全心全意地保护着和热爱着,而她则以千倍的爱在报答他。这是她们心里的热爱和自豪之情的最□□,南部联盟事业的最□□,因为最后胜利就在眼前了。只待再来一次胜仗,北方佬就会跪下求和,男人们就会骑马归来,就会到处是亲吻和欢笑了。再打一次胜仗,战争就要结束了!   斯嘉丽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人们,无论如何也融入不了这样的氛围,这些可怜的人们还在抱着胜利的幻想,做着无边的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男主瑞德.巴特勒马上就要出现啦~~ 一洢会持续更文的,大家多多支持!!! ☆、初见瑞德   义卖进行当中,斯嘉丽和玫兰妮一起在她们的摊位上接待顾客。因为她的美貌和玫兰妮的温柔,她们的摊位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小伙子们争相买着他们根本用不到的物品,只为了能和斯嘉丽说上两句话。终于,她厌烦了这些无聊的对话,捏了捏笑僵了的脸颊,对玫兰妮说自己头晕要去窗户边上透透气,玫兰妮关切地表示让她好好去休息,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刚站到窗边,斯嘉丽就感到自己被一道视线注视着,便转过头去搜寻目光的来源,是一个站在门道里的男人,他穿一套黑色毛葛衣服,高高个子的,凌驾于近旁那些军官之上,肩膀很宽,但往下便渐渐瘦削,形成一个细细的腰身和一双小得出奇的脚,脚上是铮亮的皮靴。他那一身纯黑的衣服,一件带褶边的漂亮衬衫和一条笔挺的直罩脚背的裤子,显得有些同他的体态和面容很不相称,因为他修饰得像个花花公子,把一套纨绔子式的衣裳穿在一个强壮和隐隐流露危险性而斯文气很少的人身上了。他的头发乌溜溜的,两片小小的黑髭修剪得十分精致,与身旁那些骑兵的时髦而张扬的髭髦比起来,显得不太像美国人。他显得非常自负,给人以讨厌的傲慢无礼的感觉,他凝望斯嘉丽时那双放肆的眼睛有一种不怀好意的神色,斯嘉丽就算再傻也猜得出他就是自己要寻找的目标——瑞德.巴特勒。   于是她抛给他一个快乐的微笑,他向她鞠躬,她也轻轻回了一礼。接着他就挺直身子,以一种特别柔和的印第安人般的步态朝她走来,随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斯嘉丽受到的冲击力和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哇!他怎么这么高,这得快到一米九了吧,看起来肌肉又这么发达 ,气场也太强大了吧!!!”斯嘉丽开始神游,自己现在这一米六的小个儿,跟他站一起简直是最萌身高差了,好怀念以前175厘米的身高啊!!!。   “奥哈拉小姐,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他那声音,她听来觉得分外愉快,是一个上等人的节奏抑扬的调子,响亮而带有查尔斯顿人的平稳、和缓、悠长的韵味,“听说你和威尔克斯太太的哥哥订婚了?”   “是的,巴特勒先生。”她抬头仰望着他,再次腹诽人家长得太高,“不过,查尔斯已经过世了,他死在了军营里。”   “我怎能这样!请务必宽恕----不过,也请允许一个陌生人表示一点慰问,我是说,为了国家,虽死犹生嘛。"男人打了个自责的手势。   “完全没有必要,巴特勒先生。以你的头脑一定知道我没有很伤心,不是吗?”斯嘉丽看向他,带着十足的挑衅。   “哦,看来十二橡树那位还是很好喽?”瑞德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是玫兰妮的丈夫,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斯嘉丽不想让瑞德误会她和艾希礼的关系,但人家又没有点名道姓,自己一时也解释不清,只好这样生硬的回答。   他突然俯过身来,直到嘴巴靠近了她的耳朵,用一种与经常在雅典娜剧场出现的那个舞台丑角很相像的姿态轻轻地说:“别害怕,我的好小姐!你的秘密在我手里是绝对安全的!”   “哦,天啊!”斯嘉丽一个没控制住便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无聊,巴特勒先生,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些呢?”斯嘉丽一边说一边懊悔自己苦心经营的完美形象被一个白眼毁掉。   “我只是想让你放心嘛,你还要我说什么呢?'依了我吧,美人儿,要不我就给捅出来!'----难道要我这样说吗?”瑞德显然并不介意她毫不淑女的动作,饶有兴趣地继续逗弄她。   斯嘉丽不大情愿地面对着他的目光,看见他就像个淘气孩子在捉弄人似的,噗哧一声笑起来,毕竟这场面太可笑了。他也跟着笑,笑得那么响,以致角落里的几位陪护人都朝这边观看。   发现大家的注视,斯嘉丽有些心虚得赶紧往摊位走去,瑞德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玫兰妮发现了他。   “怎么----这是----是瑞德巴特勒先生,不是吗?”玫兰妮微露笑容说,一面伸出手来。"我见过你----”   “在宣布你们订婚的喜庆日。"他补充说,同时低下头来吻她的手。"谢谢你还记得我。”   “巴特勒先生,你从查尔斯顿老远跑来做什么呢?”   “为一桩生意上的麻烦事,威尔克斯太太。从今往后我就得在你们这个城市进进出出了,我发现我不仅得把货物运进来,而且得照料它们的处理情况。”   “运进来----"玫兰妮开始时皱起眉头,但随即露出欢快的微笑。"怎么,你----你一定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巴特勒船长----跑封锁线的人物了。这里每个女孩子都穿着你运进来的衣裳呢,斯嘉丽,你不觉得激动吗----怎么了,亲爱的?快坐下吧。你还头晕吗?"   斯嘉丽坐在小凳子上,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她放心。   米德大夫登上乐台,摊开两只手臂叫大家安静,接着响起一阵咚咚的鼓声和一阵嘘声。   “今天,我们大家。"他开始讲演,"得衷心感谢这么多美丽的女士们,是她们以不知疲倦的爱国热情,不但把这个义卖会办得非常成功,而且把这个简陋的大厅变成了一座优美的庭园,一座与我周围的玫瑰花蕾相称的花园。"大家都拍手赞赏。   “女士们付出的最大代价,不仅仅是她们的时间,还有她们双手的劳作;而且,这些摊位上的精良物品是加倍美丽的,因为它们出自我们迷人的南方妇女的灵巧的双手。"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这时,一直懒洋洋地斜靠在斯嘉丽身旁那截柜台上的瑞德巴特勒却低声说:“你看他像一只神气活现的山羊吗?”   这位大夫下颔上那把不停地摇摆着的灰色胡子,也的确使他像只山羊,她瞧着瞧着便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但是,只有这些还不够。医院委员会里那些好心的女士们,她们用镇静的双手抚慰了许多苦难者的心,把那些为了我们最最英勇的主义而受伤的人从死神的牙关里抢救了出来,她们是最了解我们的迫切需要的。我不想在这里列举她们的名字。我们必须有更多的钱用来向英国购买药品,今天晚上还承蒙那位勇敢的船长来参加我们的盛会,他在封锁线上成功地跑了一年,而且还要继续跑下去,给我们带来所需的药品。瑞德巴特勒船长!”虽然出其不意,那位跑封锁的人物还是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太彬彬有礼了,斯嘉丽想,他过分表示礼貌,恰恰是由于他对所有在场的人极为轻蔑的缘故。他鞠躬时全场发出热烈的喝彩声,连坐在角落里的太太们也伸长脖子在看他。   “我们需要更多的黄金,我此刻正在向你们提出请求,”大夫继续说,“我恳求你们作出牺牲,不过这种牺牲,跟我们那些穿灰军服的勇士们正在作出的牺牲比起来,便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是可笑的了。女士们,我要你们的首饰,是我要你们的首饰吗?不。联盟需要你们的首饰,联盟号召你们献出来,我相信没有哪个人会拒绝的。一颗亮晶晶的宝石戴在一只美丽的手腕上,多好看呀!金光闪闪的别针佩在我国爱国妇女的胸前,多美呀!但是,为主义作出的牺牲比所有这些金饰和宝石要美丽多少倍呢。金子要熔化,宝石要卖掉,把钱用来买药品和其他医药物资。女士们,现在有两位英勇的伤兵提着篮子来到你们面前----”他讲话的后一部分被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淹没了。   斯嘉丽对此毫无反应,她早就知道所以根本就没有带什么贵重首饰。她看见那个小个子义勇兵用那只未受伤的胳臂挽着一只橡木条篮子在她这边人群里转来转去,还看见老老少少的妇女热情地嬉笑着在使劲捋镯子,或者装出痛苦的样子把耳坠从耳朵上摘下来。或互相帮助把项圈上的钩子解开,把别针从胸前取下,周围是一起轻轻的金属碰撞的丁丁声。每当一件捐物落入篮子,都要引起一阵喝彩和欢呼。   现在,那个咧嘴傻笑的义勇兵胳臂上挽着沉沉甸甸的篮子向她们的摊位走来。他从瑞德巴特勒身边走过时,一只漂亮的金烟盒给随随便便地丢进了篮子。他一来到斯嘉丽面前,把篮子放在柜台上,斯嘉丽便把脖子上的项链解下来放了进去。当他走到玫兰妮身边时,她使劲捋自己的结婚戒指,斯嘉丽知道,自从艾希礼给她戴上以后从没离开过那只手指,也知道它对玫兰妮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它好不容易被取下来了,接着在玫兰妮的小小手心里紧紧握了一会,然后才轻轻地落到那首饰堆上。   “多么漂亮的一个举动,"瑞德巴特勒温和地说。"就是像你们所作出的这样的牺牲,鼓舞了我们军队中那些勇敢的小伙子们。"     “谢谢你,”她温柔地说, “能得到赫赫有名巴特勒船长人物的夸奖,真是荣幸之至啊!”   “怎么,难道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吗?”他好像逼着她回答,声音低得在周围一起喧嚷中只有她才能听见。"为什么你不说我不是什么上等人而是个该死的流氓,如果我不自己滚开你就要叫一个勇敢的大兵来把我赶出去吧?”   此时的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在书中斯嘉丽总是被他气的跳脚了,因为她也好想狠狠的在这张欠揍的脸上来一拳啊。但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她咬着牙压住了自己找死的冲动,温柔地说:“巴特勒船长,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您为我们伟大的事业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   “我真对你感到失望了。”他说。   “失望?”   “是的。你没有勇气说出你心里的话,我头一次见你时,我想:这是个万里挑一的女孩子。她不像旁的小笨蛋那样专门相信妈妈所说的一切,并且照着去做,也不管自己心里感觉如何,只是把自己的感情、希望和小小的伤心事用一大堆漂亮话掩藏起来。那时我想:奥哈拉小姐是个有独特精神的姑娘。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她也不害怕说出自己的心事----或者摔花瓶。在第一次不平凡的见面时,我心想总算遇到了一个不但漂亮而且很有勇气的姑娘。可如今我发现你也只有漂亮罢了。”   “啊!真该死,我居然忘了这个男人有受虐倾向,他对那些所谓淑女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斯嘉丽有些懊恼,但随即又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漂亮的微笑说:“谢谢船长先生的夸奖,漂亮就足够了,毕竟有些规则我是无力打破的。”她说着突然凑近他,“跑封锁线很赚钱吗?”    ☆、前男友?争舞   “没错,跑封锁线是一桩很好的生意,我从中赚了不少钱,一旦我不再从中赚钱了,我便会撒手不干。你看这怎么样呢?”他咧着嘴笑笑,黑色的髭须下露出一口狰狞雪白的牙齿。   斯嘉丽看着他不置可否因为米德大夫又开始讲话了,大夫提高了声音,人群便再次安静下来,他首先感谢女士们踊跃捐出了她们的首饰。   “那么,女士们和先生们,现在我要提出一个惊人的建议----一个会使你们某些人感到震惊的新鲜玩意,不过我请你们记住,这纯粹是替医院、替我们的躺在医院里的小伙子来着想的。”人人都争着挤上前去,预先猜想这位不露声色的大夫所要提出的惊人建议究竟是什么。   “舞会就要开始了,第一个节目当然是弗吉尼亚双人舞。接着是一场华尔兹。然后是波尔卡舞、苏格兰轮舞、玛祖卡舞,这些都将用一个弗吉尼亚短舞打头。我知道,对于弗吉尼亚双人舞的领头是会有一番小小的竞争,所以----"大夫擦了擦他的额头,向角落里投去一个滑稽的眼色,他的太太就坐在那些陪护人中间。"先生们,如果你们想同你所挑选的一位女士领跳一场弗吉尼亚双人舞,你就得出钱去请她。我愿意当拍卖人,卖得的钱都归医院。"突然所有正在挥动的扇子都停止了,一起激动的嗡嗡声在整个大厅泛滥开来。陪护人所在的那个角落也是混乱一团,其中米德太太急于对丈夫的提议表示支持,可他的那种新花样又是她从心底里不赞成的。所以处于不利地位,埃尔辛太太,梅里韦瑟太太和惠廷太太脸都气红了。可是突然从乡团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并立即获得其他穿军服的人的附和。年轻姑娘们都热烈鼓掌,兴奋得跳起来。   “你不觉得这是----这简直是----简直有点像拍卖奴隶吗?”玫兰妮低声说,疑惑地凝视着米德大夫,他在她眼中一直是个完美无缺的人物。   斯嘉丽耸了耸肩,什么也没说,一心想着瑞德会不会请她跳舞,要知道刚才的聊天并没有她预料中的效果好,而且还被米德大夫给打断了。   忽然从那一起嘈杂中冒出了小个儿义勇兵的声音,他用十分明显的法兰西腔调说:“请允许我----用20美元请梅贝尔梅里韦瑟小姐。"梅贝尔刷地脸一下红了,赶紧伏在范妮的肩上,两个人交缠着脖子把脸藏起来,吃吃地笑着,这时有许多别的声音在喊着别人的名字,提出不同的价额。当然还是斯嘉丽.奥哈拉的名字最多,价格也最高,已经快到100美元了。   斯嘉丽脑海中不知不觉出现了古代男人们在妓院里竞相加价争夺花魁的画面,只感觉头顶有乌鸦飞过。她马上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诞的想法赶出自己的大脑,随后环顾四周,搜寻瑞德的身影,他不会真的不请自己跳舞吧。   当她发现瑞德巴特勒就站在大夫的下首时,还没来得及改变脸上的表情,他便看见了她。他的一个嘴角垂了下来,一道眉毛翘了上去。她翘着下巴扭过头不理他,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用明显的查尔顿斯口音喊她的名字,声音凌驾于所有其他名字之上。   “斯嘉丽.奥哈拉小姐----150美元----金币。”人群一听到那个金额马上发出一阵惊呼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斯嘉丽。斯嘉丽终于放下心来,满意地准备站起身来,可是,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斯嘉丽.奥哈拉小姐----300美元----金币。"如大提琴般悠然地沉的嗓音从一个角落传来,现场瞬间鸦雀无声了。斯嘉丽也站起身来向着声音望过去,那个男人,金发碧眼,身材修长,天啊,是Veblen(凡勃伦)!她以前在美国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她僵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瑞德也注意到了斯嘉丽的反应,满不在乎地把眉毛一扬:“斯嘉丽.奥哈拉小姐-500美元金币。”   而对方也没有就此罢手:“750美元金币。"   “1000美元金币。”瑞德紧紧盯着斯嘉丽的脸,想从中探寻到些什么,然而毫无所获。   此刻全场寂静,斯嘉丽也平静下来,只是长得一样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毕竟自己还是穿越过来的呢,怪事年年有嘛,还是船长大人比较重要。   “你赢了,巴特勒先生。”那男子微笑着说,十分绅士。   “谢谢。”瑞德向他微微鞠了一躬,随后又看向斯嘉丽。   斯嘉丽收拾好心情来到了舞场上,除此同时瑞德巴特勒穿过人群向她走来,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但是她不在乎,她要趁这个机会和他打好关系。于是,她轻捷地给他一个低低的屈膝礼和一丝娇媚的微笑。他将手放在他穿着皱边衬衣的胸口上鞠了一躬。本来吓呆了的乐队指挥利维这时立即想起要掩盖这个场面,便大叫一声:“挑好你的舞伴,准备跳弗吉尼亚双人舞呀!”于是乐队哗地一声奏起了最美妙的舞曲《迪克西》。   “你可真是一掷千金了,值得吗,巴特勒船长?”   “当然,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投入越多回报也就越大,奥哈拉小姐。”   “也不一定吧,金钱并不是万能的,船长先生。”斯嘉丽踮起脚尖,“你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吗?”   “凡勃伦.琼斯。”瑞德嘴角一咧,“你对他很感兴趣?”   “为什么不呢?他很帅。”斯嘉丽眼光看向那个独自饮酒的人,居然连名字都一样!   瑞德不置可否:“他对事物的见解很独到,却偏偏要去战场上赴死。”   “你对事物的见解也很独到,投机商先生,你对我们伟大的主义一点儿都不在意,你只是在发战争财。”   “没错,奥哈拉小姐,不过你能说出这话令我有点吃惊。”瑞德毫不掩饰地承认,“确实,我没兴趣整天作出一副爱国者的模样,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也没有把心思放在所谓的事业上。”   “你说得对,我只对钱感兴趣。”斯嘉丽作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   “绿眼睛的小财迷,刚才不是说金钱不是万能的吗?”   “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啊。”斯嘉丽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金钱并不能买到一切没错,比如幸福和爱情。还有巴特勒船长,你真有那么多钱吗?”   “奥哈拉小姐,这问题显得好没涵养。不过嘛,是这样。作为一个从小就两手空空被剥夺了继承权的年轻人,我干得很不错的,我有把握在封锁线捞到一百万。要知道,从一种文明的毁灭中也像从它的建设中那样,能捞到大量的金钱,可这个道理大多数人好像并不明白。我们生活的这个帝国----这个南方----这个南部联盟----这个棉花王国----它如今正在我们脚下崩溃。只不过大多数笨蛋看不到这一点,不能利用这崩溃所创造的大好形势罢了。我就是从这毁灭中发财致富的。”   “我想我听明白了,先生。”斯嘉丽说,“不过你别把我搂得这么紧呀,大家都在看呢。”   “要是没有人看着我们,你会高兴我这样搂着吧?”   “巴特勒船长,你有点得意忘形了。”   “一点儿也没有。我怎么会呢,有你搂在我怀里?”   “你可真无耻。”斯嘉丽咬着牙狠狠地说,果然是这样,面对瑞德.巴特勒很难有好脾气。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对你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总要够本儿才行。”瑞德说着又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跟前贴了贴。   斯嘉丽气结,她还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这样贴近过,绿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你要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你生气的模样才好看呢。我偏要搂得再紧一点----你瞧——我就想试试你会不会真的生气。你自己没有意识到,那天在'十二橡树'村你气得摔家伙时,那模样有多迷人呀!”   “啊,你能不能忘掉那件事?”斯嘉丽觉得自己要疯了。   “不,那是我平生最珍贵的记忆之一,我会好好记住的。”瑞德继续调侃 。   “瑞德.巴特勒船长,你知道吗,如果我有这个能力的话,一定会把你狠狠揍一顿。”斯嘉丽仰头死死盯着他,却并没有收到想要的效果,因为那个男人眉开眼笑地把她搂得更紧了。    ☆、第 9 章   次日早晨吃鸡蛋饼时,皮蒂帕特姑妈在伤心落泪,玫兰妮一声不响,斯嘉丽则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皮蒂帕特一面哭泣,一面绞着两只手说:"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讨厌的巴特勒船长使你那么抛头露面,而他又是个可怕的、可怕极了的家伙,斯嘉丽。惠廷太太的堂姐科尔曼太太,她丈夫刚从查尔斯顿来,她跟我谈了这个人的情兄,他是个好人家的败类----啊,巴特勒家怎么会养出像他这样的不肖子来呀!他在查尔斯顿名声坏透了,没人接待,还牵涉到一个女孩子----那种坏事连科尔曼太太都不好意思去听呢----”   “唔,我就不信他会坏到那种地步,"玫兰妮温和地说。"他看起来完全是个上等人嘛,而且,你只要想想他曾那么勇敢地跑封锁线就知道了。”   斯嘉丽本以为自己不是寡妇跳个舞没有什么关系,没想到瑞德的坏名声还是给她带来了这么多麻烦。虽然在昨天被他气得够呛,但至少他对她很感兴趣,所以她觉得前途还是光明的,道路曲折就曲折一点吧。于是,她决定打温情牌:“关于巴特勒先生和那个女孩儿的事,我是知道的,也敬佩他的做法,为什么要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呢?就因为没有按时把她送到家吗?还有昨天和他跳舞的事,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家议论纷纷的,这是米德大夫的提议不是吗?而且为了我们伟大的事业,我的未婚夫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去跳一支舞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对方是穿越封锁线为我们带来物资的勇士,我相信,查尔斯也一定会支持我这么做的。”斯嘉丽说完还掉了几滴眼泪,心里却想着如果程宇年不把自己接回国说不定将来能到好莱坞去发展发展呢。   “我看----"皮蒂说,"是的,我看我最好是给享利写封信去谈谈----尽管我极不愿意这样做----可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让他去对巴特勒船长表示责备的意思----啊,亲爱的,要是查理还活着多好----斯嘉丽,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再理睬那个人呀!"   玫兰妮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两只手搁在膝上,盘子里的鸡蛋饼早已凉了。她站起来,走到斯嘉丽身后,伸出胳臂抱住她的脖子。   “你不要难过,"她说,"亲爱的。我知道,你昨晚做了件勇敢的事,这对医院有很大帮助。如果有人敢说你一句半句,我会起来对付他们的。……皮蒂姑妈,你不要哭了。斯嘉丽也实在够苦的了,她还是个孩子呢。"她用手指摆弄着斯嘉丽的黑发。"要是我们偶尔出去参加一点社交活动,那兴许要好一些。也许我们太只顾自己了,总是闷闷不乐地呆在家里。战争时期跟平时不一样嘛。好了,斯嘉丽,你不要着急了,人们一旦了解就不会说什么了。我们知道你是爱查理的。"   在玫兰妮的安慰下皮蒂帕特正轻轻地拭眼睛,这时百里茜拿着一封厚厚的信跑进来了。   “给你的,玫兰妮小姐,一个黑小子给你带来的。”   “我的?"玫兰妮诧异地说,一面拆信封。   斯嘉丽正在吃她的鸡蛋饼,因此不曾注意,直到发觉玫兰妮呜呜咽咽地哭了,才抬起头来,看见皮蒂帕特姑妈正把一只手放到胸口上去。   “艾希礼死了?"皮蒂帕特尖叫一声,头往后仰去,两只胳臂便瘫软地垂下去了。   “啊,我的上帝!怎么可能?"斯嘉丽也叫了一声,按剧情不应该啊?   “不是的!不是的!"玫兰妮喊道:“斯嘉丽!快!拿她的嗅盐来。闻吧,闻吧,亲爱的,你觉得好些了吗?使劲吸呀。不,不是艾希礼。我把你吓坏了,真抱歉,我哭了,是因为太高兴了,"她忽然把那只紧握的手松开,把手里的一件东西放到嘴唇上亲了亲。"我多么高兴,"说着,又是一阵抽泣。   斯嘉丽匆匆瞧了一眼,看到那是一个又粗又重的金戒指。   “读吧,"玫兰妮指着地板上的信说,“啊,他多善良,多好的心啊!"斯嘉丽莫名其妙地把那张信笺捡起来,只见上面用粗黑的笔迹写道:“南部联盟也许需要它的男士们的鲜血,但是还不索要它的女士们的爱情的血液。亲爱的太太,请接受这个我对你的勇气表示敬意的标志,并请你不要以为你的牺牲没有意思了,因为这枚戒指是用十倍于它的价值赎回来的。瑞德巴特勒船长。"玫兰妮把戒指套在手指上,然后珍惜地看着它。   “我告诉过你他是上等人,不是吗?”她回过头去对皮蒂帕特说,一丝明朗的微笑从她脸上的泪珠里透露出来。"只有一位崇高而用心的上等人才会想到那叫我多么伤心----我愿意拿出我的金链子来替代。皮蒂帕特姑妈,请你必须写个条子去,请他星期天来吃午饭,好让我当面谢谢他。"   对于这种情况斯嘉丽感到很开心,她知道那不是由于巴特勒船长为人高尚而促使他做出这样一个豪侠的举动。而是因为他希望获得邀请到皮蒂帕特家里来,并且精确无误地算准了怎样才能得到这一邀请。   没过几天,埃伦的信就来了,上面除了表示对斯嘉丽行为的伤心,还说了会让杰拉尔德接她回去。斯嘉丽对此表示并不担心,她有信心能搞定这件事,而且还有瑞德呢。   第二天下午杰拉尔德到达时,皮蒂帕特已经病倒在床上了。她好几次从紧闭的卧室里传出道歉的口信,并吩咐让那两个女孩子主持晚餐。杰拉尔德尽管也吻了斯嘉丽,并在玫兰妮的脸颊上表示赞许地拧了一下,叫了声"玫兰妮姑娘",可始终保持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态度。斯嘉丽心里很难受,觉得还不如让他大喊大叫地咒骂一通要痛快得多。玫兰妮像个影子似的寸步不离地紧挨着斯嘉丽,而杰拉尔德又是那么讲究的一个上等人,不好在她面前责备自己的女儿。斯嘉丽不得不承认玫兰妮把事情做得很好,仿佛她压根儿不知道有什么差错似的,并且一开始吃晚饭就巧妙地让他忙于说话,不得空。   酒摆到桌上了,两位姑娘起来准备走开,这时杰拉尔德皱着眉头严峻地看了他女儿一眼,叫她单独留下来陪他一会。   斯嘉丽无可奈何地瞧着玫兰妮,玫兰妮无计可施,绞着手里的手绢,悄悄走出去,把那两扇滑动的门轻轻拉上了。   “好啊,姑娘!"杰拉尔德大声说,一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你干得不错嘛!未婚夫刚死了几天?你这是想再找一个丈夫啦。”   “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为了我们伟大的事业呀,巴特勒船长尽管以前名声不大好,他现在可是在每天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运送物资呀。为了我们的主义查尔斯已经牺牲了,而我只是跳了一支舞而已。 ”斯嘉丽说着就哭了起来,她知道爸爸脾气火爆,却很疼她这个女儿。   “不要哭嘛,我今天晚上也不想多说了,因为我要去看看这位漂亮的巴特勒船长,这位拿我女儿名誉当儿戏的船长,但是明天早晨----现在你别哭了,这对你毫无好处。我已经决定,你明天早晨就跟我回塔拉去,免得你再让我们大家丢脸。别哭了,好孩子,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这不是很漂亮的礼物吗?瞧呀!你给我添这许多麻烦呢,叫我在忙得不可开交时老远跑到这里来?别哭了!"    ☆、第 10 章   玫兰妮和皮蒂帕特他们睡着好几个小时了,可斯嘉丽仍然醒着躺在闷热的黑暗中,她在等着杰拉尔德回来。直到隐隐听见寂静的大街上有个声音远远传来。那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虽然那样模糊,听不清楚,她从床上溜下来,走到窗口。在一片繁星密布的幽暗天空下,街道两旁那些交拱着的树木,显得柔和而黑黝黝的。声音愈来愈近,那是车轮的声响,马蹄的得得声和人声。她忽然咧嘴一笑,因为她听到一个带浓重爱尔兰土腔和威士忌酒味的声音在高唱《矮背马车上的佩格》,她知道,他们回来了。   斯嘉丽隐约看见一辆马车在屋前停下来,几个模糊的人影下了车。随即门闩一响,斯嘉丽便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杰拉尔德的声音:"现在我要给你唱《罗伯特埃米特挽歌》,你是应该熟悉这支歌的,小伙子。让我教你唱吧。”   “我很想学呢,"他的那位同伴答道,他那拖长的声调中好像抑制着笑声似的,"不过,奥哈拉先生,以后再说吧。”     “我要唱,你就得听,要不然我就宰了你,因为你是个奥兰治分子。”   “是查尔斯顿人,不是奥兰治分子。”瑞德耐心地纠正。   “那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更坏呢。我有两个姨妹就在查尔斯顿,我很清楚。”   倚在大门上的杰拉尔德这时二话不说,便昂着头用低音吼着唱起《挽歌》来,这本来是支很美妙的歌,只可惜他唱不成调儿。   歌声在继续,斯嘉丽听见皮蒂帕特和玫兰妮的房间里有响声。可怜的人,她们都给吵醒了。她们不习惯像杰拉尔德这样充满血性的男人。歌唱完了,两个人影叠在一起从过道上走来,登上台阶。接着是轻轻地叩门声。   “看来我应该下楼了,"斯嘉丽想。于是她随手为了件披肩,点起床头的蜡烛,然后迅速从黑暗的楼梯上下去,走到前面穿堂里。她把蜡烛插在烛台上,开了门。在摇晃不定的烛光下看见瑞德巴特勒衣着整齐地搀扶着她那位矮矮胖胖的父亲,他已经老老实实地挂在这位同伴的臂膀上了,他帽子不见了,那头波浪式的头发乱成了一堆白马鬃似的,领结歪到了耳朵下面,衬衫胸口上满是污秽的酒渍。   “我想,这是你父亲吧?"巴特勒船长说,黝黑的脸膛上闪烁着两只乐呵呵的眼睛,他一眼便看遍了她那宽松的睡衣,仿佛把那条披肩都看穿了。   “把他带进来,”她客气地说,“麻烦你了,巴特勒先生。”   瑞德把杰拉尔德推上前来。“需要我帮你把他送上楼去吗?”   “你是弄不动他的,他沉得很。就放到这里,放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好了。”她果断的拒绝了这一大胆的提议,如果瑞德上楼去了,此刻正畏缩着躲在被子里的皮蒂帕特和玫兰妮会怎样看呢!   他走过黑暗的穿堂,拿起那顶掉在门槛上的帽子。   “星期天来吃午饭时再见吧。"他边说边走出门去,随后轻轻把门带上。   斯嘉丽五点半钟起身,这时仆人们还没有从后院进来动手做早餐。她溜进静悄悄的楼下客厅里。杰拉尔德已经醒过来,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圆圆的脑袋,仿佛要把它捏碎似的。斯嘉丽进去时他偷偷朝她看了看。他这样动动眼睛也觉得痛苦不堪,接着便□□起来:“真要命,哎哟!”   “爸爸,你干的好事呀!"她故意忿忿地低声说。"那么晚回来,还唱歌把所有的邻居都吵醒了。”   “我唱歌了?”   “唱了!把《挽歌》唱得震天响!”   “可我压根儿记不得了。”   “那没关系,邻居们会到死还记得的。皮蒂帕特小姐和玫兰妮也是这样。”   “真倒霉,"杰拉尔德□□着,动着长了厚厚一层苦苔的舌头,在焦干的嘴唇上舔了一圈。”一玩儿起来,以后的事我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玩儿?”   “巴特勒那小子吹牛说他玩扑克无人能敌----”   “你输了多少?”斯嘉丽知道瑞德牌技很好。   “怎么,我赢了,当然,只消喝一两杯我就准赢。”   “拿出你的荷包来我看看。"好像动弹一下都很痛苦似的,杰拉尔德好不容易才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荷包,把它打开。他一看里面是空的,这才愣住了。   “五百美元,"他说,"准备给你妈妈向跑封锁线的商人买东西用的,如今连回塔拉的盘费也没了。”   “我在这里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她开始说,"你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   “孩子,闭住你的嘴,你没看见我的头都快炸了吗?”   “喝得醉醺醺的,带着巴特勒船长这样一个男人回来,扯开嗓子唱歌给大家听,还把口袋里的钱输得精光。”   “这个人太会玩牌了,简直不像个上等人。他----”   “妈听到了会怎么说呢?"   他忽然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你总不至于向你妈透露让她难过吧,会吗?”   斯嘉丽只故意嘟着嘴不说话。   “试想那会叫她多伤心,像她这样一个柔弱的人。”   “爸,那么你也得想想,我,只不过可怜巴巴地跳了一会舞,给伤兵挣了点钱嘛。啊,我真想哭。”   “好,别哭,"杰拉尔德用祈求的口气说。"我这可怜的脑袋还怎么受得了呀,它真的就要炸了!”   “你还说我----”   “小家伙,得了,得了,不要为你这可怜的老父亲说的什么话伤心了,他是完全无心的,并且什么事情也不懂!当然,你是个又乖又好心的姑娘,我很清楚。”   “还要带我不光彩地回家去吗?”   “噢,我不会这样做,亲爱的,那是逗你玩儿的。你也不要在妈跟前提这钱的事,她已经在为家里的开支发急了,你说呢?”   “不提,"斯嘉丽爽快地说,"我不会提的,只要你让我还留在这里,并且告诉妈妈,那只不过是些刁老婆子的闲扯罢了。"   杰拉尔德伤心地看着女儿:“这等于是敲诈了嘛。”   “昨晚的事也很不体面呢。”   “好吧,"杰拉尔德只得哄着她说,"我要把那件事统统忘掉。现在我问你,像皮蒂帕特这样一位体面的女士,家里会藏得有白兰地吗?要是能喝一杯解解昨晚的酣醉----"   斯嘉丽转过身来,踮起脚尖经过穿堂,到饭厅里去拿白兰地酒,这是皮蒂帕特每当心跳发晕或者好像要晕时总得喝一口的,斯嘉丽脸上一片得胜的神色,把那瓶能叫人重新振作的酒送到了父亲那里。她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和瑞德打交道了!    ☆、兑换金币   战争继续进行着,大部分是成功的,但是现在人们已不再说“再来一个胜仗就可以结束战争”这样的话了,也不再说北方佬是胆小鬼了。现在大家都明白,北方佬根本不是胆小鬼,而且决不是再打一个胜仗就能把他们打垮的。亚特兰大各医院和一些居民家里,伤病员大量拥入,同时有愈来愈多的女人穿上了丧服,奥克兰公墓里那一排排的士兵坟墓也每天都在增加。   南部联盟政府的货币惊人地贬值,生活必需品价格随之急剧上涨。物资供销部门征收的食品税已高到使亚特兰大居民的饮食也开始蒙受损失了。北方佬对南部联盟各州港口已加紧了封锁,因此茶叶、咖啡、丝绸、鲸须衣褡、香水、时装杂志和书籍等奢侈品,就既稀少又很贵了。甚至最便宜的棉织品的价格也在飞涨,以至一般女人都在唉声叹气地改旧翻新,用以对付着换季的衣着,多年以来尘封不动的织布机现在从阁楼上取了下来,几乎家家的客厅里都能见到家织的布匹。各个医院已经在为缺乏奎宁、甘汞、鸦片、哥罗仿、碘酒等等而发愁。纱布和棉布绷带现在也很贵重,用后不能丢掉,所以凡是在医院服务的女人都带着一篮篮血污的布条回家,把它们洗净熨平,然后带回医院给别的伤员使用。   1862年秋天就这样在护理、坐马车和卷绷带中飞快地过去了,连回塔拉小住几回也没有花多少日子。回塔拉之后,斯嘉丽发现母亲瘦了,好像有满腔的心事,而且从清早开始,一直要到全农场的人都入睡以后许久才得休息,南部联盟物资供销部的需求一月比一月高,她的任务便是设法让塔拉农场拼命生产。连杰拉尔德也不得闲,这是多年以来头一次,因为他找不到一个监工来代替乔纳斯威尔克森的工作,每天都得亲自骑马到田里去来回巡视。她的两个妹妹也各有心事,不得清闲。苏伦现在同弗兰克肯尼迪达到了某种"默契",还有卡琳,她太迷恋布伦特塔尔顿了。斯嘉丽知道,自己要为战后的生活开始打算了。   在义卖会之后几个月里,瑞德每次进城都要来拜访皮蒂帕特姑妈家,然后带着斯嘉丽一起坐马车外出,陪她去参加舞会和义卖会,并在医院外面等着把她送回家去。两人在一起相处时,他总是显得若无其事,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令人惊奇之处反而十分好玩似的。因此她即使被气得闷声不响了,也觉得自己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乐趣。她在他的巧妙引逗下往往会勃然大怒,几乎每次跟他斗嘴都没有占到便宜,这让她觉得十分挫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19世纪的老古董吃得死死的。   皮蒂姑妈明明知道埃伦不会赞成巴特勒来看她的女儿,也知道查尔斯顿上流社会对他的排斥是一件不容忽视的事,可是她已抵制不住他那精心设计的恭维和殷勤,就像一只苍蝇经不起蜜糖缸的引诱那样。加之,他往往送给她一两件从纳索带来的小礼品,口称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专门为她跑封锁线买来的----这些礼物无非是别针、织针、钮扣、丝线、发夹之类。不过,这种小小奢侈品现在也是很不容易得到手,以致妇女们只好戴手工做的木制卡,用布包橡子当钮扣,而皮蒂又缺乏道德上的毅力,只好接受巴特勒的馈赠了。此外,她还有一种孩子般的嗜好,喜欢新颖的包装,一看见这些礼品便忍不住要打开来看看,既然打开了又怎好再退还呢?于是,收下礼品之后,她就再也鼓不起勇气来说什么由于名声上的关系,他不适宜常来拜访这三位没有男性保护的单身妇女了。   “我觉得他很可能是个令人感到亲切的好人,如果只凭感觉来说的话----嗯,他在内心深处是尊重妇女的。"玫兰妮自从收到那只退回来的结婚戒指以后,便觉得瑞德巴特勒是个难得那么文雅而精细的上等人。当她听到人们悄悄议论瑞德的那个女孩子在查尔斯顿发生的事情时,便大为震惊和难以相信。她深信一定有某种罗曼蒂克的伤心事把他的生活给毁了,才使他变得这样强硬而苛刻,而他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个好女人的爱。所以,她不仅没有对他产生恶感,反而更加暗暗地同情他,觉得他蒙受了重大的冤屈,为之愤愤不平。而斯嘉丽对于她的这种想法感到十分高兴,因为玫兰妮的看法在亚特兰大还是很有用的。   “瑞德,我有一些钱,你能帮我换成金币吗?”一天下午斯嘉丽问他,那时玫兰妮和皮蒂姑妈都睡午觉去了,她跟他单独在一起。   “换成金币?为什么?”瑞德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我没想到货币会贬值的那么快,现在只有金币才最稳妥。”   “哦?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货币会贬值,这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我说过我对钱感兴趣,当然会了解它们,你不是也早就料到了吗?”斯嘉丽撒娇似的对他眨了眨眼,“能帮帮我吗?”   “哦,当然,像你这样的美人儿,我怎么舍得拒绝呢?”瑞德咧嘴笑了笑,“你有多少钱?”   “五千美元,现在大概还能换多少?”   “两千左右吧。”   “天啊,差这么多。”斯嘉丽开始后悔,早知道就应该早些下手了。   “我绿眼睛的守财奴,这已经不少了,要是在晚些恐怕你到时候会哭的。”瑞德看着斯嘉丽后悔万分的表情,两只黑眼睛又流露出了惯有的嘲讽,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瑞德,如果你能时常表现出一点儿绅士风度就好了。”斯嘉丽欲哭无泪,“作为一位绅士,你现在应该安慰安慰我。”   “亲爱的,你知道的,我不是绅士。”瑞德扬了扬眉毛,向下撇了撇嘴角。   “好吧,两千金币已经不少了。”斯嘉丽耷拉了脑袋,“谢谢你,尊敬的巴特勒船长。” ☆、瑞德.巴特勒   在这几个月里,瑞德经常来来去去,来时不预先通报,去时也不说再见。很快的,斯嘉丽发现别的跑封锁线的商人很少有从海滨这么远跑来的。他们在威尔明顿或查尔斯顿卸了货物,同一群群从南方各地聚集到这里来购买封锁商品的商人接头。难道他也喜欢上现在的斯佳丽了?还是只是想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丝乐趣?她想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至今为止她还没有从他的眼神中发现一丝可以称为深情的东西。   每次进城来他都会在女性当中引起一阵骚动,这不仅仅由于他周围有股冒险的跑封锁线商人的罗曼蒂克气息,还因为这中间夹杂着一种危险和遭禁的刺激性成分。他的名声太坏了!因此亚特兰大的太太们每聚会闲谈一次,他的坏名声就增长一分,可这只能使他对年轻姑娘们具有更大的魅力。因为这些姑娘都很天真,她们只听说他"对女人很放荡",至于一个男人究竟是怎么个"放荡"法,她们就不清楚了。她们还听见别人悄悄地说,女孩子跟他接近是危险的。可是,尽管名声这样坏,他却自从第一次在亚特兰大露面以来,连一个未婚姑娘的手也没有吻过,这不很奇怪吗?当然,这一点也只不过使他显得更神秘和更富于刺激性罢了。   除了军队的英雄,他是在亚特兰大被谈论最多的人物。人人都清楚,他是由于酗酒和“跟女人的某种瓜葛"而被西点军校开除的。那件关于他连累了一位查尔斯顿姑娘并杀了她兄弟的可怕丑闻,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了。人们还从查尔斯顿朋友的信中进一步了解到,他的父亲是位意志刚强、性格耿直和令人敬爱的老绅士,他把二十岁的瑞德分文不给地赶出了家门,甚至从家用《圣经》中划掉了他的名字。从那以后,瑞德加入1849年采金的人潮到过加利福尼亚,后来到了南美洲和古巴。他在那些地方的经历据说都不怎么光彩,比如,为女人闹纠纷啦,决斗啦,给中美洲的革命党人私运军火啦,等等,像亚特兰大人所听说的,其中最坏的是干上了赌博这个行当。   在佐治亚,几乎每个家庭都有男性成员或亲戚在参加赌博,输钱、甚至输掉房子、土地和奴隶,使得全家痛苦不堪。   不过,这与瑞德的情况不同,一个人可以赌得自己破产,但仍不失上等人身份,可是一旦成了职业赌徒就是被社会遗弃的了。   假如不是战争带来了动乱和他本人为南部联盟政府做事的缘故,瑞德巴特勒是决不会为亚特兰大所接受的。可是现在,甚至那些最讲究体面的太太们也觉得为了爱国心,有必要宽大为怀了。有些更重情感的人则倾向于认为巴特勒家这个不肖之子已经在悔改并企图弥补自己的罪过了。所以太太们感到理该通融一些,特别对这样勇敢的一位跑封锁线的商人,现在人人都知道,南部联盟的命运就像寄托在前线军人身上那样,也寄托在那些跑封锁线商船逃避北方佬舰队的技巧上了。   有谣传说,巴特勒船长是南方最出色的水手之一,又说他行动起来是不顾一切和泰然自若的。他生长在查尔斯顿,熟悉海港附近卡罗来纳海岸的每一个小港小湾、沙洲和岸礁,同时对威尔明顿周围的水域也了如指掌。他从没损失过一只小船或被迫抛弃一批货物。当战争爆发时,他从默默无闻中突然冒了出来,用手头的钱买了一条小小的快艇,而现在,封锁线货物的利润已增加到二十倍,他也拥有四条船了。他用高薪雇用了很好的驾驶员,他们在黑夜载着棉花偷偷离开查尔斯顿和威尔明顿,向纳索、英国和加拿大驶去。英国的棉纺厂正在那里停工待料,工人在挨饿,所以每个穿过了北方佬舰队的封锁线商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要高价呢。   瑞德的几条船在为南部联盟政府运出棉花和运进南方所迫切需要的战争物资两方面都是特别幸运的。因此,那些太太们对于这样一位勇敢人物便很宽恕,并且把他的许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   他身材魁伟,在他面前走过的人都不觉回头看看。他随意花钱,骑一匹野性的黑公马,衣着也是很讲究入时的。这最后一点足以引人注目了,因为现在军人的制服已经又脏又破。老百姓即使穿上最好的衣裳也看得出是精心修补过的。斯嘉丽觉得还从没见过像他身上穿的这么雅致的淡米色方格花呢的裤子呢。至于他的那些背心,则都是十分漂亮的货色,尤其那件白纹绸上面绣有小小粉红蔷薇花蕾的,更是精美无比,这样的衣着配上潇洒的风度,倒显得非常相称而不徒见华丽只要他着意显示自己的魅力,那是很少有女人能够抵挡得住的,结果连梅里韦瑟太太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并邀请他星期天到家里来吃午饭了。   梅贝尔梅里韦瑟准备在那位小个儿义勇兵下次休假时同他结婚,她一想起这件事就哭鼻子,因为她下定决心要穿一件白缎子衣服结婚,可是在南部联盟境内找不到白缎子。连借也没处借,为的是多年以来所有的缎子结婚礼服都拿去改作军品了。爱国心很强的梅里韦瑟太太想批评自己的女儿,并想指出对于一位拥护南部联盟的新娘来说,穿家织布的结婚礼服也很体面嘛,可就是没有用。梅贝尔非要穿缎子不行。为了主义,她宁愿、甚至自豪地不戴发夹,没有糖果和茶,或者没有钮扣和好的鞋子,但就是要穿一并缎子的结婚礼服。   从玫兰妮那里听到了这件事,瑞德便从英国带回来许多码闪亮的白缎子和一条精美的网状面纱,作为结婚礼品送给她。   他采取的手法很巧妙,以致你很难想象怎样才能向他提起付钱的事,而且梅贝尔高兴得几乎要吻他了。梅里韦瑟太太知道,送这么昂贵的礼品----而且是一件衣服料子----是极为不正常的,可是当瑞德以十分漂亮的措辞说,对于我们一位出色英雄的新娘来说,用无论多么美丽的衣饰来打扮她都不过分,这样她就无法拒绝了。于是梅里韦瑟太太便邀请他到家里来吃午饭,觉得这个面子比付钱还他的礼品还要有意思些。   他不仅给梅贝尔送来了缎子,而且能对这件礼服的式样提出宝贵的建议。在巴黎,这个季节的裙圈比较宽大,裙裾却短一些。它们已不用皱边,而是做成扇形的花边折叠在一起,把底下镶有带的衬裙露出来。他还说他在街上已看不到穿宽松长裤的人,因此设想那已经"过时"了。后来,梅里韦瑟太太告诉埃尔辛太太,要是她稍一放手让他再说下去,他准会把巴黎女人时下穿的什么样的内裤都如实地说出来了。   假如他不是那样很有大丈夫气慨,他的这种善于描述衣服、帽子和头饰的本领会被当做最精明的女性特点让人记住的。太太们每回向他提出关于流行服装款式和发型的问题时,连她们自己也觉得有点古怪,不过她们仍然这样做。他们与时髦世界完全隔绝了,就像那些遇难后流落在荒岛上的水手,因为很难看到通过封锁线进来的时装杂志呢。她们不见得知道,法国的太太们可能在剃头发和戴浣熊皮帽子了,于是他的关于那些俗丽衣服的记忆便成了《格迭斯妇女手册》的代用品。他能留意妇女最敏感的那些细节,而且每次出国旅行之后都会为一群妇女所包围,告诉她们今年帽子时兴小了,戴得高了,几乎遮盖着最大部分头顶,不过已不用花朵而用羽毛做装饰;告诉她们法国皇后晚上已不梳发髻,而是把头发几乎全堆在头顶上,将耳朵全露出来,同时晚礼服的领口又惊人地低下了。   这几个月他成了本城最出名和最富浪漫色彩的人物,纵然他的名声不好,纵然外面谣传说他不仅跑封锁线而且做粮食投机生意。那些不喜欢他的人说,他每到亚特兰大来跑一趟,食评价格就要上涨五美元。不过,即使有这种闲言碎语在背后流传,如果他认为值得的话,他还是可以保持自己的声望的。可是不,在他设法同那样沉着的爱国公民相处并赢得他们的尊重和不无怨言的喜爱以后,他身上那种怪癖的东西又发作起来,使得他抛弃了原来的态度而公然与他们作对,并让他们知道他原来只不过戴上了假面具,可现在不高兴再戴下去了。    ☆、摘掉面具   瑞德看起来好像对南方特别是南部联盟地区每个人每件事都怀有一种并非出于个人好恶的轻蔑,而且并不想隐瞒这一点。   正是他那些对于南部联盟的评论,引起了亚特兰大人先是对他瞠目而视,接着是冷淡,最后就大为光火了。等不到进入1863年,每当他在集会上出现,男人们便以敬而远之的态度去应付他,妇女们则立即把她们的女儿叫到自己身边来了。   他好像不仅很乐意跟亚特兰大人的诚恳而炽热的忠诚作对,而且高兴让自己以尽可能糟糕的形象出现。当人们善意地称赞他闯封锁线的勇敢行为时,他却漠然地回答说他每次遇到危险都像前线的士兵那样给吓坏了。可是人人都知道南部联盟军队中是没有胆小鬼的,因此觉得这种说法尤其可恶。   他经常把士兵称作"我们勇敢的小伙子"或"我们那些穿灰军服的英雄",可说话时用的那种口气却流露出最大的侮辱。   有时,那些很想跟他调调情的年轻姑娘们向他表示感谢,说他是为她们而战的一位英雄,他便躬身回答说事情并非如此,只要能赚到同样多的钱他也愿意为北方佬妇女办事。凡是人家称赞他为南部联盟效劳时,他总忘不了回答说跑封锁线是他的一桩买卖。他会用眼睛盯着那些与政府签有合同的人平静地说,要是能从政府合同中赚到同样多的钱,那么他肯定要放弃跑封锁线的危险,转而向南部联盟出售劣等的再生布、掺沙的白糖、发霉的面粉和腐烂的皮革了。   他的评论大多是无法争辩的,这就更叫人恼火了。本来就已经传出了一些关于政府合同的小小丑闻。来自前方的信件常常抱怨说,鞋穿不到一星期就坏了,弹药点不起火,缰绳一拉紧就断,肉是腐臭的,面粉里满是虫子,等等。亚特兰大人开始设想,那些向政府出售这种物资的人一定是亚拉巴马或弗吉尼亚或田纳西的合同商,而不可能是佐治亚人。因为佐治亚的合同商人中不是包括有最上等家庭的人吗?他们不是首先向医院捐献资金和帮抚阵亡士兵的孤儿了吗?他们不是最先起来响应、至少在口头上欢呼向北方佬开战,并且鼓励小伙子们去疯狂地厮杀吗?当时反对凭政府合同牟利的怒潮还没有兴起,所以瑞德的话也仅仅被当作他自己缺德的明证罢了。   他与亚特兰大人作对时,不仅暗示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贪污受贿,在前方的人也胆小厌战,而且幸灾乐祸地施展手段,叫一般体面的市民也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他禁不住要狠狠刺一下周围那些人的自负、伪善和神气十足的爱国心,就像一个孩子忍不住手痒要刺破一个气球似的。他巧妙地叫那些洋洋得意的人泄气,叫那些愚昧无知和满怀偏见的人出丑,而采用的手法又十分高明,仿佛十分客气而有趣的把这些人请了出来,叫他们一时还莫名其妙,直到给吹得高高而有点可笑的迎风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中,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在亚特兰大城接待瑞德的那几个月中,斯嘉丽对他没有存任何幻想。她知道,他那些假意的殷勤和花言巧语都是嘴皮子上的东西。她知道,他之所以扮演一个大胆而爱国的闯封锁线的角色,仅仅因为他自己觉得有趣而已。而他,早晚会取下那个假面具、公然摆出架势来跟亚特兰大人的善意作对的。   那是在埃尔辛太太为康复伤兵举行的一次银元音乐会上,瑞德完成了自己与亚特兰大绝交的过程。那天下午埃尔辛家挤满了休假的士兵和来自医院的人,乡团和民兵队的队员,以及已婚妇女、寡妇和年轻姑娘。屋子里所有的椅子都坐满了。连长长的螺旋形楼梯上也站满了客人。埃尔辛家的膳食总管站在门口端着一只刻花玻璃缸接受客人捐赠,他已把里面的银币倒出过两次,这足以说明音乐会是成功的,因为现在每个银元值60元南部联盟纸币呢。   每个自命有一艺之长的姑娘,都唱的唱了,弹的弹了,斯嘉丽表演的活人画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演完活人画以后,她看见瑞德正跟别人辩论,从他周围那些人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们被他所说的什么话大大激怒了。斯嘉丽不禁愉悦一笑,他总能在把别人激怒的同时保持着自身十分绅士的姿态,句句话像针一样刺破对方幻想的气球。快、准、狠是他一贯的作风,说实在的,听瑞德说话是一种乐趣,当然,得在他嘲讽的对象不是自己的时候。   她向他们走去,这时,像往往发生的那样,人群偶尔安静了一些,她听见民兵装束的威利吉南清楚地说:“先生,那么我想,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英雄们为之牺牲的那个正义并不是神圣的喽?”   “假如你给火车轧死了,你的死不见得会使铁路公司神圣起来,是吗?”瑞德这样反问,那声音听起来好像他在虚心讨教似的。   “先生,"威利说,声音有点颤抖,"如果我们此刻不是在这所房子里----”   “我真不敢想象那会发生什么,"瑞德说。"当然喽,你的勇敢是十分有名的。"威利气得满脸通红,谈话到此中止。人人都觉得很尴尬。   斯嘉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笑意,威利是健康而强壮的,而且正当参军年龄,可是没有到前线去。所以,当瑞德说到勇敢时,在场那几位康复的军官中便也有人在鄙夷地窃笑了。   “年轻人,对你来说,世界上没有什么神圣的,"米德大夫以经常演讲时用的那种声调说。"不过,有许多事物对于南方爱国的先生太太们是神圣的呢。比如,我们的土地不受篡权者统治的自由,便是一种,还有一种是州权,以及----"   瑞德好像懒得答理似的,声音中也带有一点腻味乃至厌烦的感觉。   “一切战争都是神圣的,"他说。"对于那些硬要打仗的人来说就是这样。如果发动战争的人不把战争奉为神圣,那谁还那么愚蠢要去打仗呢?但是,无论演说家们对那些打仗的白痴喊出什么样的口号,无论他们给战争订出什么样的崇高的目的,战争从来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钱。一切战争实际上都是关于钱的争吵。可是很少有人明白这一点。人们的耳朵被军号声和战声以及呆在这的演说家们的漂亮言辞塞得太满了。有时喊的口号是'把基督的坟墓从异教徒手中夺回来!',有时是'打倒教皇制度!',有的是'棉花,奴隶制和州权!',有时是'自由'。”   斯嘉丽看见瑞德正穿过人群得意洋洋地走向门口,她跟在他后面,但埃尔辛太太一把抓住她的裙子,拦阻她。   “让他走吧,”她用清清楚楚的声音说,这使得屋子里突然沉默下来的人群都听见了。“让他走。他简直是个卖国贼、投机家!他是我们怀里养育过的一条毒蛇!”瑞德手里拿着帽子,站在门厅里,正如埃尔辛太太所希望的那样听见了她的话,然后转过身来,向屋里的人打量了一会儿。他锐利地逼视着埃尔辛太太平板的胸脯,突然咧嘴一笑,鞠了个躬,走出去了。   斯嘉丽甩开埃尔辛太太的拉扯,也跟着跑了出去。在她追上瑞德的那一刻她突然想不出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了,也不想去追究为什么刚刚自己竟会有一丝心疼。   “瑞德,你,还好吧”她轻轻地说,她觉得他心底应该还是在乎的,哪怕他说出的话是那么的尖刻。果然,她发现瑞德明显怔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他一贯嘲讽的嘴脸。   “奥哈拉小姐为什么这样问呢?”   “一个人的战斗,也很累的吧。”斯嘉丽注意到他明显疏远的称呼,又故做轻快地说,“巴特勒先生可以送我回家吗?”   “荣幸之至,我美丽的小姐。”瑞德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你为什么要跑出来呢?”   “我想应该大概可能也许是发疯了吧。”斯嘉丽的玩笑惹来了他的一阵大笑。   “斯嘉丽,我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在斯嘉丽跳下马车的时候,瑞德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没等她反应,便驾着马车走了。    ☆、皮蒂姑妈的纠结   “斯嘉丽,你怎么可以跟着巴特勒那个家伙跑出去,让我怎么和你妈妈交代啊?”她刚一进门皮蒂姑妈就惶恐的喊道。   “我只是不想听那几位太太们乱说话罢了。”斯嘉丽平静的陈述,“况且,我同意瑞德的观点,或许他的话过于直接,但我认为那是有道理的。”   “没错,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拒绝一个和我丈夫有着相同想法的人。”玫兰妮走过来拉住斯嘉丽的手,斯嘉丽捏了捏她的手表示安慰,只有皮蒂姑妈纠结得几乎落泪。   在梅里韦瑟太太的怂勇下,米德大夫果断行动起来了。他给报社写了封信,其中虽然没有点瑞德的名,但意思是很明显的。编辑感觉了这封信的社会戏剧性,便把它发表在报纸的第二版,这本身就是一个惊人之举,因为报纸头两版经常专登广告,而这些广告又不外是出售奴隶、骡子、犁头、棺材、房屋、性病药、堕胎药和□□之类。   “南部联盟海军服务公司的封锁科中有许多勇敢爱国的人,”米德大夫的信中最后写道,"他们公正无私,冒着牺牲性命和所有财产的危险在保护南部联盟。不过另外有些败类,他们披着封锁线商人的伪装牟一己之私利,他们在人民因没有奎宁而濒于死亡时却运进绸缎和花边,在我们的英雄由于缺乏吗啡而忍痛挣扎时却用船只去装载茶叶和酒。因此,我要呼吁这个奋勇抵抗和为一种最公正的主义而战斗的民族,对这些人类中的兀鹰大张公愤,同声讨伐。我呼吁每个忠诚的南部联盟拥护者起来把他们撵走!”亚特兰大人读着这封信,知道檄文已经发布,于是他们这些忠诚的南部联盟拥护者赶快起来撵走巴特勒。   所有在一八六二年秋天接待过巴特勒的人家中,几乎惟独皮蒂姑妈家到一八六三年还容许他进入。只要他在城里,皮蒂姑妈就有晕倒的危险,如果她允许他来拜访,她很清楚,她的那些朋友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可是她没有勇气声明他在这里不受欢迎,每次他一到亚特兰大,她便下决心并对两位姑娘说,她在门外迎着他并禁止他进屋里来。可是每次他来时,手里总拿着小包,嘴里是一起称赞她又美丽又迷人的恭维话,她也就畏缩了。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好,"她诉苦说。"只消他看着我,我就----我就吓得没命了,不知我一说了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他的名声已坏到了这个地步。你看,他会不会打我----或者----或者----啊,要是查理还活着就好了。斯嘉丽,好声好气地告诉他,但一定得告诉他不要再来了。啊,我看你是在鼓励他,所以全城都在议论呢,而且要是你母亲发现了,她对我会怎么说呀?玫兰妮,你不要对他那么好了。要冷淡疏远一些,那样他就会明白的。哦,玫兰妮,你是不是觉得我最好给亨利写个条子去,让他跟巴特勒船长谈谈?”   “不,我不觉得,"玫兰妮说,“而且我也决不会对他无礼。我相信他不象米德大夫和梅里韦瑟太太说的那么坏,他还给了我一百美元的孤儿救济金呢。我相信他跟我们每个人一样是忠诚和爱国的,只不过他过于骄傲不屑出来为自己辩护罢了。你知道男人们一旦激怒了会变得多么固执的。"皮蒂姑妈对于男人啥也不懂,无论他们是发怒了还是怎么的,她只能摇着那双小小的胖手表示奈何不得。至于斯嘉丽,她当然是高兴这种情况的,她知道,在亚特兰大人眼中玫兰妮威尔克斯断断是不会做错事的,那么既然玫兰妮还在护着巴特勒,他的来访也就不至于太不体面了。    ☆、项链和交易   一个晴朗的夏日早晨,瑞德拿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果来了,这时他发现斯嘉丽一个人在屋里,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方形小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斯嘉丽疑惑的接过来,心里想着不是应该送帽子吗,怎么这么小?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绿宝石项链,还是四叶草形状的,中间还镶嵌着一枚小小的钻石,哪怕在21世纪她也没有发现这么漂亮的项链。“好漂亮的项链!”她惊喜地说。   “要我帮你戴上吗?"瑞德微笑着问。   她点点头,在镜子前瑞德拿起项链到她身后给她戴好。   “好看吗?”斯嘉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显得又妩媚又俏皮,而那绿宝石更把她的眼睛辉映成深悲翠一般闪闪发亮了。其实不用他回答,从镜子里就可以看出他目光中的赞赏。   “你喜欢吗?”瑞德反问。   “当然,它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项链了。”斯嘉丽说完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不过,这项链多少钱?”   “按南部联盟的钱算,这大约值五千美元左右。”他满不在乎地说。   “天啊,我可买不起这么昂贵的首饰。瑞德,你是要把它送给我吗?”   “就是送你的呀,"他说。"还有谁配戴这种绿色?你不觉得我把你这眼睛的颜色记得十分精确吗?”   “你真的是替我选的吗?”   “真的。你看盒子上还有'和平路'几个法文字呢。如果你觉得这多么能说明问题的话。”   “我也会说法语呢,但只会说一句。”斯嘉丽傲骄地继续补充,“我会好多你意想不到的本领呢,不过我并没有准备展现给你看。”   “哦?是吗?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现在就是在用好东西引诱你,引你上钩,然后服从我的支配。”瑞德看着镜子中她的眼睛,“从男人那里只能接受糖果和鲜花呀,亲爱的!'"他突然取笑似的模仿着埃伦平时对她的教诲,她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那好呀,”斯嘉丽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男人,“下次你可以送我一些翡翠啊、钻石啊什么的,越值钱越好,我都会收下的。”   “你真的很不一样,斯嘉丽。但是请经常记住,我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动机,从来不做那种没有报酬的傻事。我总是要得到报偿的。"他的黑眼睛在她脸上搜索,移到了她的嘴唇上。   “可是瑞德,这条贵重的项链哪怕我再喜欢,它对我来说也只是装饰品而已。或者说不管多高级昂贵的礼物,对我而言都不是必需的。你愿意送,我就愿意要。所以,你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回报。”斯嘉丽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无害。   “唔,斯嘉丽,你真像个孩子,可把我的心都揪痛了,那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回报呢?”他那雪亮的牙齿在一小撮髭须下微微一露,仿佛要笑似的。   “以心换心吧。”斯嘉丽低下头,认真地说,同时反省自己上辈子似乎还没有真心的对待过谁。    “这么说你已经得到那个愚蠢的艾希礼的心喽?”瑞德脸上再次流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态。   “啊,老天!"她无奈地喊了一声,气得连连跺脚,“你是在炫耀你超强的记忆力吗?玫兰妮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对我最好的人,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老实说,对于你和威尔克斯太太的关系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整天和她在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的呢?”瑞德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玫兰妮对我很好,我自然会真心实意地对她好,更何况玫兰妮身上具有那么多美好的品质,你对她的态度不是也比对我好太多了吗?”   “你这是在吃醋吗?”   “吃谁的醋也不会吃你的醋。”   “你很是让我感到失望啊,非要说我对威尔克斯太太好一些,也是因为她值得这样。她是我生平仅见过的一个温厚、亲切而无私的人。而且,即使她还年轻,却也是我有幸结交过的很少的几位伟大女性之一呢。”   “那我呢?”斯嘉丽问,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些话后她会有些不舒服,尽管她也承认瑞德是对的。   “我想,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们就彼此相互同意你根本不是个淑女了。”   “那是我们对淑女的定义不同而已。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斯嘉丽开始转移话题,“如果我再请你帮个忙,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得寸进尺啊?”   “唔,当然不会。”瑞德看了一眼她笑嘻嘻的讨好表情,“如果能得到相应回报的话。”   “会的会的,这次我会付钱的。我想请你在塔拉附近那块儿沼泽地上悄悄地造一个储藏室,最好带一个能养牲口的栅栏,可以吗?”斯嘉丽以一种可怜兮兮而又十分期待的表情看着他, “也不用建太好的,能用几年就行。还有建好之后往里面尽可能多的储存一些粮食,最好也能够十个人吃两三年的,还有位置一定要隐秘。”   斯嘉丽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想着要是她是瑞德早就走了,可人家还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儿,这心理承受能力可真不一般啊。   “还有其他要求吗?”瑞德有些好笑地问。   “没了没了。”斯嘉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又紧张兮兮地问,“我的那点儿钱应该不够吧?”看他那表情肯定是不够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可以不要你的钱,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送你的东西不许当掉,还有告诉我你做这些的原因。”   “成交。我保证不会把你送我的东西当掉,至于做这些的原因,是因为我迟早是要回塔拉的,我怕因为战争会没有食物,但如果让我爸妈知道的话,他们到时一定会把这些分给别人,或是贡献给国家,所以只能偷偷地做。”   “斯嘉丽,很少有人把自私表现得像你这样理直气壮。”   “我觉得你应该夸我有远见才对。”   “的确,我有远见的淑女。”瑞德大笑着走出了皮蒂姑妈家。    ☆、手帕事件   第二天,玫兰妮跑进斯嘉丽的房间,满脸的兴奋和惊慌,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   她帽子挂在头顶上,脸上满是泪珠,裙圈急急地摆荡着。她手里抓着个什么东西,周围散发着一股廉价香水的强烈香味。   “啊,斯嘉丽!"她边喊边把门关好,随即在床上坐下。"姑妈回来了吗?还没有?啊,谢天谢地!斯嘉丽,我差点给羞死了!我都快要晕过去了,你看,彼得大叔正在那里威胁说要告诉姑妈呢!”   “告诉她什么呀?”   “说我跟那个----跟那位小姐还是太太说话了----"玫兰妮用手绢使劲扇着自己那张火烫的脸。"那个红头发的叫贝尔沃特琳的女人呀!”   “怎么回事,玫兰妮,你别急。" 斯嘉丽握住她的手。   “要是皮蒂姑妈发现,我就活不成了!你知道她会到处嚷嚷告诉城里每个人的,这样我就没脸见人了,"玫兰妮抽噎着说,“可这不是我的过错,我----我不能硬从她面前跑开呀,那样太不礼貌了。斯嘉丽,我----我很替她感到难过,唔,她的语法糟透了,不过我看得出她在极力想学得文雅些,可怜的人儿!我从医院里出来,发现彼得大叔和马车没有在门口等我,我就想步行回家了。我经过埃默生家的大院时,她正躲在篱笆后面呢!啊,谢天谢地,埃默生一家都到梅肯去了。这时,她说,‘威尔克斯小姐,你跟我说一会儿话好吗?'我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想我应当尽快走开,可是----可是斯嘉丽,她显得那么可怜----是的,好像是在哀求我。她穿着一身黑衣裳,戴着黑帽子,也没有涂脂抹粉,要不是那头红头发就真正像个规矩人了。她没有等我开口又接着说:‘我知道,我是不应当跟你说话的,不过当我跑去对那只年老的母孔雀埃尔辛太太说时,她竟把我从医院里撵出来了!’”   “她真的管她叫母孔雀吗?”斯嘉丽乐呵呵地笑了,还挺形象的。   “唔,这不是好玩的,别笑嘛。看来这位小姐,这个女人,是想替医院做点什么----你能想像出来吗?她提出要每天上午来当看护呢!当然,埃尔辛太太一听这想法必定是给吓坏了,于是就命令她离开医院。接着她说,‘我也想作点事情呢。难道我不也像你们那样是个拥护南部联盟的人吗?'这样,斯嘉丽,我真的给她那要求帮助的模样感动了。你知道,她要是想为主义效劳,就不能说全是个坏人了,你觉得我这样也很坏吗?”   “不会的,玫兰妮,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一直在看经过那里到医院去的女人,觉得我----我的面貌很平和,所以就拦住了我。她有些钱要给我,还不要告诉任何人钱是从哪里来的,让我用在医院的事上,她说埃尔辛太太一定要她说明那是什么样的钱才同意作使用。什么样的钱呀!说到这点我真要晕倒了呢!那时我感到很不好办,急于要离开她,只得随口应着‘唔,是的,当真,你多好',或者旁的傻话,可她却微笑着说:‘你才真是个基督徒呢’,并把这条脏手帕塞到我手里。喏,你闻闻这香味!”玫兰妮拿出一条男人用的手帕来,又脏又带着强烈香味,里面包着一些硬币。   “她正在说‘谢谢你',并表示以后每星期都给我带点钱的时候,得,彼得大叔赶着车迎面跑来看见我了!"说到这里,玫兰妮又泪流满面,把头倒在枕头上哭了起来。"当他看清楚是谁跟我在一起时,他----斯嘉丽你看,他竟对我吆喝起来了!我这一辈子还从没见人吆喝过我呢。他还说,‘你就在这里赶快给我上车吧!'当我上了车,他便一路上没完没了地骂我,也不让我解释一句,还说他要去告诉皮蒂姑妈。斯嘉丽,请下去求求他不要去告我了,好吗?说不定他会听你的。你知道,姑妈只要听我曾经面对面见过那女人,她也会给活活吓死的呀!斯嘉丽,你愿意去跟彼得大叔说说吗?”   “好,你放心,我会去的,不过,让我们先瞧瞧这里有多少钱。还沉着呢。"她解开手帕,一大把金币滚了出来,撒落在床上。   “有五十美元呢!还有金币!斯嘉丽!"玫兰妮惊叫着,数了数那些亮晶晶的硬币,显然给吓住了。“你说,你觉得在小伙子们身上使用这种----噢,这种钱----这样赚来的钱,恰当吗?你不觉得或许上帝会理解她是想帮助,所以就不管钱是否肮脏了呢?我一想到医院需要那么多的东西时----"但是斯嘉丽并没有听这些,她在注视那条脏手帕,手帕角上有个图案,其中包含着RKB三个字母,果然还是瑞德巴特勒的!   她把那条手帕揉成一团捏在手里,随即下楼到厨房里去寻找彼得大叔。    ☆、伤亡名单   当瑞德再次来皮蒂姑妈家拜访的时候,斯嘉丽找了个时机把那条已经洗干净的手帕扔给了他:“你和贝尔.沃特琳是什么关系?”   “怎么这样问,斯嘉丽?”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上次贝尔给医院捐了些钱,这是包钱用的手帕。”斯嘉丽扬着下巴高傲地说。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瑞德脸上的表情让她捉摸不透,尽管他依旧保持着他惯有的毫不在乎的态度,但她为什么会觉得他好像有些开心呢?   “你是她的恩客?”其实她知道答案,却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贝尔的妓院也是我的 。”   “你到底有多少情妇,瑞德.巴特勒?”   “你还真是不同凡响,从你嘴里总能听到不同于那些太太小姐们的无聊至极的话。”   “如果你是在称赞我的话,我接受了。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可多得数不清了。”瑞德笑着慵懒的往沙发背上一靠,“如果一一介绍的话,要花上老半天时间呢。你要听吗,斯嘉丽?”   “你爱她们吗?”   “不,各取所需罢了。”   斯嘉丽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轻视贝尔,我知道她只是在谋生活。她也没什么大错,错误都在你们这样的男人身上。虽然我自己算不上有多爱我们的南部联盟,可是她的爱国行为让我敬重。请帮我转告她,我和玫兰妮都很感激她所作出的贡献。呃,我想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对吧?”   “第一次知道奥哈拉小姐还有这么善良的一面呢。”瑞德挑了挑眉毛,一脸的嘲讽。   这次见面后,斯嘉丽再也没见到他。直到1863年七月五日,坏消息终于到来,维克斯堡陷落了,经受长期而残酷的围攻之后陷落了,而且实际上整个密西西比流域,从圣路易斯到新奥尔良,都已沦于北方佬之手。南部联盟已被切成两块。在任何别的时候,这一灾难的消息都会给亚特兰大人带来恐怖和悲伤。但是现在,他们已来不及考虑维克斯堡,他们考虑的是在宾夕法尼亚进行强攻的李将军。只要李将军在东边打了胜仗,维克斯堡的陷落就不是太大的灾难了。还有宾夕法尼亚,纽约,华盛顿呢。一旦把它们打下来,整个北方便会陷于瘫痪状态,这可以抵销密西西比流域的败绩还绰绰有余。   成群结队的人聚集在车站旁边,希望进站的列车带来消息,或者在电报局门口,在苦恼不堪的总部门外,在上着锁的报馆门前,等着,悄悄地等着,他们是些肃静得出奇的人群,肃静地愈聚愈多。城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上前线,无论他是儿子、兄弟、父亲,还是情人、丈夫。人们都在等候着可能宣布他们家已经有人牺牲的消息。   斯嘉丽、玫兰妮和皮蒂帕特小姐坐着马车停在《观察家日报》社门前,她们打着阳伞坐在车里。马车的顶篷折到背后了,斯嘉丽很平静,因为她知道艾希礼没事。皮蒂激动得很,圆脸上的鼻子像只家兔的鼻子不停地颤动,只有玫兰妮象一尊石雕,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那双黑眼睛也瞪得愈来愈大了。在两个小时之内她只说过一句话,那是她从手提包里找出嗅盐瓶递给姑妈时说的,而且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这样毫不亲切的口气对姑妈说话。   “姑妈,拿着吧,要是你觉得快晕倒了,就闻一闻。如果你真的晕倒,老实告诉你,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让彼得大叔把你送回家去,因为我不会离开这里,直到我听到有关----直至我听到消息为止。而且,我也不会让斯嘉丽离开我。”   人群外围出现了一阵骚动,那些站着的人都让开路来,这时瑞德巴特勒骑着马小心地向皮蒂姑妈的马车靠近。斯嘉丽不禁佩服他的勇气,竟敢在这个时候跑来,也不怕这些乱民由于他没穿军服而轻易地把他撕得粉碎!他怎么敢骑着一匹骏马,穿着铮亮的靴子和雪白笔挺的亚麻布套服,叼着昂贵的雪茄,那么时髦,那么健康的出现在大家面前。   不少人向他投来恼恨的目光。他慢慢穿过人群,老头们吹着胡子发出咆哮,天不怕地不怕的梅里韦瑟太太在马车里微微欠起身来清清楚楚地喊道:“投机商!”用的那声调更使这个字显得又脏又毒了。可是他对谁都不理睬,只举着帽子向玫兰妮和皮蒂姑妈挥了挥,随即来到斯嘉丽身边,俯下身低声说:“你不觉得现在应当让米德大夫来给我们发表关于胜利的著名讲演,说胜利就像平息在我们旗帜上的一只尖叫的鹰吗?”斯嘉丽不禁白了他一眼,他就不怕别人听到过来撕了他吗?好吧,他还真不怕。   “我是来告诉你们几位的,"他大声说,"我刚才到过司令部,第一批伤亡名单已经来了。”他这话在周围那些听他的话的人中顿时引起一阵低语,人群开始骚动,准备沿着白厅街向司令部跑去。   “你们不要去,"他在马鞍上站起身来,举起手喊道:“你们就待在原地吧!名单已送到两家报馆去了,正在印刷。”   “唔,巴特勒船长,"玫兰妮喊道,一面回过头来眼泪汪汪地望着他。"真该谢谢你跑来告诉我们!名单几时张贴呢?”   “交给报馆已半个小时了。很快会公布的,太太。管这外事的军官一定叫印好才让公布,因为恐怕群众会冲进去要消息。哎,你瞧!"   报馆侧面的窗户打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手里拿着一叠窄长的印刷品,上面是刚刚排印的密密麻麻的姓名。人群拥上前去抢。把那些长条纸一下撕成两半,有人抢到了就拚命挤出来急于要看,后面的继续往前挤,大家都在叫喊:“让我过去!让我过去!”“拉住缰绳,"瑞德一面跳下马,一面把缰绳扔给彼得大叔。人们看见他耸着一对高出众人之上的肩膀,拼命推搡着从身边挤过。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好几张名单,他扔给玫兰妮一张,其余的分发给坐在附近马车里的小姐太太,其中包括麦克卢尔姐妹、米德太太、梅里韦瑟太太、埃尔辛太太。   “你拿去吧,”玫兰妮低声说,因为她的手在嗦嗦发抖,没法看清楚。   “怀特,”斯嘉丽从以W打头的名字开始念, “威肯斯……温……泽布伦……玫兰妮,他不在里面,放心吧!姑妈?啊,你怎么了,玫兰妮,把嗅盐瓶拿出来!扶住她,玫兰妮。"   玫兰妮高兴得当众哭起来,一面扶住皮蒂小姐摆来摆去的头,同时把嗅盐放到她鼻子底下,斯嘉丽从另一边扶着那位胖老太太:“玫兰妮,你和皮蒂姑妈先回去吧,我想再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斯嘉丽跳下马车,拿起那张长长的名单从头看起,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让她惊慌,尽管这些人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这都代表着一个个逝去的生命啊,甚至让她想起了这个时候的中国,此时此刻的中国人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啊。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有想要回去的念头。   “斯嘉丽,我很为你难过,"瑞德说。她抬头望着他,他脸色平静而略显忧郁,眼睛里没有那种嘲讽的意味了。都忘记他还在那里了。“里面有许多是你的朋友吗?”   她只能点点头,勉强说:“你能陪我走走吗,去一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瑞德牵着马和斯嘉丽走出了人群,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艾希礼失踪   那支在葛底斯堡战役中被击溃的军队如今已撒回到弗吉尼亚,并精疲力竭地开进了拉起丹河岸的冬季营地。圣诞节即将到来,艾希礼回家休假。   斯嘉丽不想找麻烦便回到了塔拉,临走前还给瑞德寄了张自制的贺卡,祝他圣诞快乐。在塔拉的日子是快乐的,而且没想到瑞德的动作这么快,沼泽地的储藏室已经建好了,里面也装满了粮食,在地点的选择上也很隐蔽。   1864年一月和二月接连过去了,凄风惨雨,暗雾愁云,人们的心也是阴沉沉的,随着葛底斯堡和维克斯堡两大战役的惨败,南方阵线的中心已经崩溃。经过激烈的战斗,田纳西几乎已全部落入北军的手中。不过尽管有种种牺牲,南方的精神并没有被推垮。   随着货币最近一次贬值,物价又飞涨起来。牛肉、猪肉和黄油已卖到了35美元一磅,面粉一千四百美元一桶,苏打一百美元一磅,茶叶五百美元一磅。这种局面仿佛是专门为投机商和发横财的人造的,当然也不乏乘机利用的人。由于衣食之类的日常必需品愈来愈缺,价格一天天上涨,社会上反对投机商的呼声也越发强烈和严厉了。在1864年初一段时期内,你无论打开哪张报纸都会看到措辞严厉的社论,它们痛骂投机商是蛇蝎和吸血鬼,并呼吁政府采取强硬措施予以镇压。政府也的确作了最大的努力,但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因为政府碰到的困难实在太多了!   人们对于投机商的反感最强烈的莫过于对瑞德巴特勒了。当封锁线贸易已显得太冒风险时,他便卖掉船只,公开做起粮食投机生意来了,许多有关他的传闻从里士满和威尔明顿传到了亚特兰大,使那些不久前还接待过他的人感到十分难堪。   接着,当三月的雪下个不停,人人足不出户的时节。玫兰妮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辉,骄傲而又羞涩地低着头,轻轻告诉斯嘉丽她快要有娃娃了。   “米德大夫说,八月底到九月初要生呢。我也曾想到这一点,可直到今天才相信了,唔,斯嘉丽,这不是非常好的事吗?我本来就很想要个娃娃,还生怕我也许永远不会生呢,亲爱的,我要生他上十个看看!"   “我的天哪!这太好啦!"斯嘉丽开心地拉起玫兰妮的手,“你应该写信告诉艾希礼这个好消息!”   “啊,我真不知道怎么给艾希礼写信才好呢!要是我明白告诉他,那可太难为情了,或者----或者我什么也不说,让他慢慢注意到,你知道----”   “好啦,我亲爱的,你应该直接告诉他,那样他在战场上也会更加安心,也会为了你们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全的。”斯嘉丽又开玩笑地说,“都说女人怀孕时会幸福得变傻,看来是真的。”  “哦,斯嘉丽。"玫兰妮脸红了,"不过我现在真的太幸福了!”   可是第二天就传来了艾希礼失踪的消息 。   “威尔克斯少校于三天次前执行侦察任务时失踪,深感遗憾。有何情况当随时奉告。"从电报局回来的路上,皮蒂姑妈用手绢捂着鼻子哭个不停,玫兰妮脸色灰白,直挺挺地坐着。斯嘉丽在旁边不停的安慰着。     到"失踪----据信被俘"的消息出现在伤亡名单上时,这悲伤的一家人才又开始怀抱乐观的心情和希望了。玫兰妮整天守在电报局里,还等候每一班火车,希望收到信件,她现在病了,同时妊娠起的反应愈来愈明显。   这样下去她会撑不住的,晚上,斯嘉丽进去她的房间:“玫兰妮,亲爱的,你听我说,艾希礼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她看着玫兰妮的眼睛,“或许,我们可以找巴特勒船长帮忙,他的人脉很广,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上午,斯嘉丽便出现在了亚特兰大酒店。   “瑞德,我有急事求你,艾希礼被俘了,你能帮我弄清楚他的下落吗?”她焦急地说,只想着玫兰妮苍白的脸却没有注意到瑞德逐渐黯淡的目光。   “斯嘉丽小姐还真是无情啊,只有有事的时候才想得到我,还是为了你那个无缘的心上人,否则你也不会屈尊来我这里吧。”瑞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不是,是为了玫兰妮,她怀孕又生病了,还整天要到外面等消息,你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我是真的担心她。”斯嘉丽看他误会了,赶忙解释。   “好吧,我会利用我在华盛顿的影响把威尔克斯先生的下落打听清楚,如果他当了俘虏,北军公布的名单上一定会有的。”瑞德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一个月以后,他就得到了消息,他们刚一听到时简直高兴得要发疯了,可是随即又产生了揪心的焦虑。   艾希礼没有死!他只是受了伤,被抓起来当了俘虏,看来目前在伊利诺斯州的罗克艾兰一个战俘营里。他们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想到他还活着,别的什么也不去想,所以一味地欢欣鼓舞。可是一经冷静下来,他们就面面相觑地同声叨念着"罗克艾兰!"那口气仿佛是说:“进了地狱!"因为就像安德森维尔这个地名在北方臭不可闻一样,罗克艾兰在每个有亲属囚禁在那里的南方人心目中也只能引起恐怖。   当时林肯拒绝交换俘虏,相信这可以使南方不得不继续供养和看守战俘,从而加重它的负担,促使战争早日结束,因此在佐治亚州安德森维尔仍关着成千上万的北军俘虏。这时南方士兵的口粮已经很少,给伤病员的药品和绷带实际上没有。他们哪能拿出什么来供养俘虏呢?他们只能给俘虏吃前线士兵吃的那种肥猪肉和干豆,这就使北方佬在战俘营像苍蝇似的成批死去,有时一天死掉一百。北方听到这种报道以后十分恼怒,便给联盟军被俘人员以更加暴虐的待遇,而罗克艾兰战俘营的情况是最坏不过的了。食物很少,三个人共用一条毯子,天花、肺炎、伤寒等疾病大肆蔓延,使那个地方得了传染病院的恶名。送到那里去的人有四分之三再也不能生还了。   “啊,巴特勒船长,还有没有办法----你能不能利用你的影响把他交换过来呢?”玫兰妮叫嚷着问。   “据说,仁慈公正的林肯先生为比克斯比太太的五个孩子掉过大颗颗可的眼泪,可是对于安德森维尔濒死的成千上万个北方兵却毫不动心呢,"瑞德凭着一张嘴说。”即使他们全都死光,他也无所谓。命令已经宣布----不交换。我以前没有跟你说过,威尔克斯太太,你丈夫本来有个机会可以出来,但是他拒绝了。”   “啊,没有!”玫兰妮不相信有这种事。   “有,真的。北方佬正在招募军队到边境去打印第安人。主要是从南军俘虏中招募。凡是报名愿意宣誓效忠并去同印第安人作战为时两年的俘虏,都可以获释并被送到西部去,威尔克斯先生拒绝这样做。”   “他应该这么做,否则我宁可希望他死在那里。”玫兰妮说。    ☆、《梦中的婚礼》   1864年的五月来到了,那是个又热又干燥的五月,花蕾还来不及绽放就枯萎了。谢尔曼将军指挥下的北军又一次进入佐治亚,到了多尔顿北边,在亚特兰大西北一百英里处。传说佐治亚和田纳西的边界附近将爆发一场恶战。北方佬正在调集军队,准备发动一次对西部的亚特兰大铁路的进攻,这条铁路是亚特兰大通往田纳西和西部的要道,去年秋天南军就是沿着它迅速赶来取得奇卡莫加大捷的。   不过,大多数亚特兰大人对于在多尔顿发生大战的可能性都不怎么感到惊慌,因为北军集中的地点就在奇卡莫加战场东南部数英里处。他们上次企图打通那个地区的山间小道既然被击退了,那么这次也必然会被击退。   一个炎热的五月黄昏,米德大夫在皮蒂姑妈住宅的走廊上谈论当前的形势,说亚特兰大用不着担心,因为约翰斯顿将军像一堵铜铁壁耸立在山区,他的这种看法代表了亚特兰大市民的普遍观点。听他谈论的听众坐在逐渐朦胧的暮色中轻轻摇动着,看着夏季第一批萤火虫迎着昏暗奇妙地飞来飞去,但他们都满怀沉重的心事,情绪也在不断变化。凯里阿什伯恩队长那只已经残废的胳臂又在折磨他了,而且他觉得他对斯嘉丽的追求已处于停顿状态,因此心情十分沮丧。瑞德巴特勒懒懒地斜倚在黑影中,穿着漂亮皮靴的两条长腿随意交叉着,那张黑黝黝的脸孔上毫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至于皮蒂姑妈,她正神经质地强忍着不要打出嗝来,因为他们那天晚餐吃的是一只硬邦邦的老公鸡。   那天早晨,皮蒂姑妈遗憾地作出决定,最好把这只老公鸡宰掉,省得它继续为那只早被吃掉的老伴伤心,直到自己老死为止。好多天来,它总耷拉着脑袋在空荡荡的鸡场上发闷,也提不起精神来啼叫了。当彼得大叔扭断它的脖子时,皮蒂姑妈忽然想起她的许多朋友都好几个星期没尝到鸡味了;如果自己一家关起门来享用这顿美餐,那是良心过不去的,因此她建议请些客人来吃饭。玫兰妮怀孕到了第五个月,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既不出外参加活动,也不在家接待宾客,所以对这个主意感到很不安。可是皮蒂姑妈这次很坚决,一家人单独吃这只公鸡,毕竟太自私了吧?何况玫兰妮的胸部本来就那么平板,她只要把最上面的那个裙圈稍稍提高一点,便没有人会看出来了。   于是,皮蒂姑妈请客了,而且到最后一分钟来了一位她没有请也不希望他来的客人,恰好屋子里充满了烤鸡的香味,瑞德巴特勒不知从哪里鬼使神差地回来了,在外面敲门。他腑下夹着一大盒用花纸包着的糖果,满口伶俐的奉承话。这就毫无办法,只好把他留下了,尽管皮蒂姑妈知道大夫和米德太太对他没有好感,而范妮是不喜欢任何不穿军服的男人的。本来,无论米德家还是埃尔辛家里的人,在街上从不跟瑞德打招呼,可如今是在朋友家里,他们当然就得以礼相待了。何况他现在受到了玫兰妮比以前更加坚决的庇护。因为自从他替玫兰妮出力打听艾希礼的消息以后,她便公开宣布,只要他活着,他便永远是她家受欢迎的客人,无论别人怎样说他的坏话都不在乎。   皮蒂姑妈发现瑞德的言谈举止都彬彬有礼,便渐渐放心了。他一心用同情而尊重的态度对待范妮,范妮因此也高兴起来,于是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可以说是一顿丰厚的美宴。   然后男客们来到前廊上的女士们中间,谈话就传到了战争这个问题上。近来人们的谈话总是离不开战争。无论什么话题都要从战争谈起,最后又回到战争上去----有时谈伤心事,更多的时候是愉快的,但常常同战争有关。战时传奇呀,战时婚礼呀,在医院里的战场上的死亡呀,驻营、打仗和行军中的故事呀,关于英勇、怯懦、幽默、悲惨、沮丧和希望的故事呀,等等,等等。希望,经常是希望,永远是希望。尽管去年夏季打了好几次败仗,希望仍坚定不移。   阿什伯恩队长宣布他已经申请并且获准从亚特兰大调到多尔顿军队里去,这时太太们都不约而同地用目光吻着他那只僵直的胳臂,同时又故意掩饰内心的自豪感,声称他不能去,否则谁来在她们周围充当护花使者呢?   年轻的队长从米德太太、玫兰妮、皮蒂姑妈和范妮这些有身份的妇女中听到这样的话,显得既尴尬又高兴,同时暗暗希望斯嘉丽也是这么想的。   “怎么,他很快就要回来的嘛,"大夫说,一面伸出臂抱着凯里的肩膀。"只要打一次小小的遭遇战,北方佬就会逃回田纳西去的。而且他们一到那里,福雷斯特将军就会好好处理他们。你们太太小姐们用不着害怕北方佬会打到这边来,因为约翰斯顿将军和他的部队像铜墙铁壁般驻守在山区。是的,就是铜墙铁壁,"他很欣赏自己用的这个字眼,又重复了一遍。   “谢尔曼永远也休想越过。他永远也挪动不了我们的老约将军。"妇女们赞赏地笑着,因为他这么轻松的口气听起来就是不容辩驳的真理。关于这种事情,男人们的见识毕竟比女人高明得多,既然他说约翰斯顿将军是铜墙铁壁,那就必然是铜墙铁壁了。惟独瑞德还有话说,他从吃过晚饭以后一直默默地坐在夜雾中,听大家谈论战事。   “我听到谣传,说谢尔曼的增摇部队已经到了,他现在有了十万多人了?"   “嗯,怎么样,先生?"大夫气冲冲地反问,他的回答很简单。因为自从发现他很不喜欢的这个人也要在这里跟他同桌吃饭时,就一直有种压抑感憋在心里。只是为了尊重皮蒂帕特小姐,而且自己又在她家作客,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发作出来。   “我想刚才阿什伯恩队长说过,约翰斯顿将军只有四千人左右,包括那些逃兵在内,他们是受到上次胜利的鼓舞才回去的。”   “先生,联盟军里可没有逃兵呀,”米德太太愤愤地插嘴说。   “请原谅,"瑞德用假意谦卑的口吻说。"我指的是那些回来休假忘记归队,还有那些养好了伤半年以上,但是还待在家里准备干日常工作或进行春耕的人。"他得意地说着,眼睛闪闪发亮,把米德太太平得嘴唇都快咬破了。   斯嘉丽看见她这副狼狈相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因为瑞德又戳中她的要害了。为了避免瑞德继续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便站起来说要给大家弹一钢琴曲。在这个时候是没有人会拒绝一位南方淑女的善意的,阿什伯恩带头说好。   斯嘉丽先弹了几段和弦,停顿了一下,一首动听又略带悲伤的《梦中的婚礼》便从客厅里飘荡了出来。这是她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她知道这里不会有人听过。   一曲终了,大家依然沉浸在刚才美妙的乐曲中,竟一时间忘了说话。   “这首曲子叫什么?”瑞德开口,斯嘉丽看到他眼中的赞赏。   “没有名字,我随便弹的。”她说着在心里小小的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抄袭行为。   “可以再弹一次吗?”阿什伯恩说。   “当然。”斯嘉丽再次按上琴键,美妙的音符从指尖流淌而出。    ☆、你会参军吗   后来的事实证明,米德大夫的预言是对的。约翰斯顿的确像一堵铜墙铁壁屹立在多尔顿以北一百英里的山区。他防守得那样牢固,战斗得那样激烈,坚决不让谢尔曼实现他冲出峡谷向亚特兰大进攻的企图。最后北方佬不得不退回另作商量了。他们无法从正面突破南军的防线,便在夜幕掩盖下迂回越过山隘,想走到约翰斯顿的背后切断雷萨卡以南15英里处的铁路。   既然铁路面临被切断的危险,南部联盟军便立即离开死守的战壕,星夜抄近路向雷萨卡急速挺进。等到那些从乱山中涌出的北军向他们起来时,南军已经修筑好深沟固垒,架设排炮,亮出刺刀,就像在多尔顿那样严阵以待了。   可是,伤兵们从多尔顿带来了众说纷纭的消息,说老约将军的部队撤退到雷萨卡,这使亚特兰大人大为吃惊,并引起了一点点慌乱。将军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居然让北方佬侵入佐治亚18英里呢?山区本来是天然堡垒,连米德大夫也这样说过,怎么老约没有在那里把北军堵住呀?约翰斯顿在雷萨卡经过一番死战又一次把北方佬击退了,可是谢尔曼照样采取从两翼进攻的战术,把他的大军布成一个半圆形,横渡奥斯坦纳河,袭击南部联盟军后方的铁路。战斗开始了,打得十分激烈,北军被打了回去。这时南部联盟军已疲惫万分,便枕戈而卧,希望得到一个喘息机会稍事休息。可敌人不让他们休急,谢尔曼无情地步步逼进,将他的部队布成宽阔的孤形阵线,迫使他们再一次撤退去保卫后面的铁路。   忽然有一天,从肯尼萨山运来的第一批伤兵快要到了,清早七点钟梅里韦瑟太太的马车就停在皮蒂姑妈家门口,黑人利维叔叔往楼上传话,请斯嘉丽立即穿好衣服到医院里去。天气很热,苍蝇成群结队地飞进敞开的窗户,这些养得又肥又懒的苍蝇比病痛更加严重地摧残人们的精力,恶臭和惨叫声在她周围一阵高过一阵,她端着盘子跟随米德大夫走来走去,浑身热汗,她那件刚浆洗过的衣裳都湿透了。   一到中午,她就解下围裙,从医院溜出来,这时梅里韦瑟太太正忙着替一个瘦高的不识字的山民伤兵写信,斯嘉丽觉得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急急忙忙横过两条马路向桃树街走去,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在一个待角站住,不知下一步朝哪里走,恰好这时瑞德坐着马车从旁边经过。   “你像个捡破烂的女孩子呢,"他这样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两只眼睛打量着她身上那件补缀过的浅紫色印花布衣裳,上面满是汗渍和污斑,后者显然是护理伤员时沾上的。   不知道为什么,斯嘉丽听他说这话突然很想笑,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而且笑得前仰后合,丝毫不注意形象。   “斯嘉丽,你怎么了?”瑞德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几乎以为她疯了。   “瑞德,见到你我实在太开心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一个四肢健全、五官俱在的男人了。”她终于止住笑声。   德额角一抽,她这是在夸他吗?   “好了,瑞德,带我去兜兜风吧,随便去哪儿都行。”   他搀扶她上马车时,浮出随随便便的微笑,动人极了。他自己也上了车,坐在她身旁,这时他高大身躯的肌肉在熨得很好的衣服里显得饱满匀称,仿佛受到了冲击似的,她感觉到了巨大的魅力。他浑身洋溢着一种轻松适然、优雅得体的力量,像一只黑豹洋洋懒懒地躺在阳光下,却又机警得随时都准备好扑上前去展开进攻。她望着他,不由得紧张起来,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们也不能走太远,下午还会有一些新的伤兵送进来。"斯嘉丽很快回过神来。"   “哦?你的敬业精神真令我吃惊。”他揶揄道,眉毛很有喜感地上挑。   “其实,我对这种医院工作已经腻烦透了。"她说着,一面整理坐下撒开的裙子,并把下巴底下的帽带系紧,“每天都有愈来愈多的伤兵涌进城市,这是强加在我身上的一种责任,推也推不掉,索性接受喽。我相信约翰斯顿将军已经竭力在减少伤亡了。”   “很高兴看到你不和别人一样,因为无法干那种不能干的事了就叫嚷着‘把他杀掉’。他在多尔顿时被看作救世主,而六星期之后他到了肯尼萨山,就变成叛徒犹太了。可是,只要他把北方佬打退20英里,他又会变为耶稣。要知道谢尔曼部队的人数是约翰斯顿部队的两倍,他可以用两个人拼掉我们的一个小伙子,而约翰斯顿却一个也丢不起了。”   “你会去参军吗?”斯嘉丽突然问。   “亲爱的,只有傻瓜才会去从军!比如你的查尔斯和艾希礼。我既不穿军服也不挥舞军刀,而且南部联盟的命运与我毫不相干。在西点军校学到的那些东西已够我终生受用,我只要吃得好、住得好就行了。”瑞德大大咧咧地说。   斯嘉丽微微一笑,她知道最终他还是做了自己口中的傻瓜。   “可是我不明白,你明知道会战败,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呢?”他是为了她才留在这里吗,现在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你知道围城吗?”瑞德看到斯嘉丽点了点头继续说,“至于说我为什么待在这里----嗯,我读了许多有关围城和被困的城市以及类似情况的书,可是从没亲眼见过,所以我想还是留在这里看看,我是非战斗人员,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我需要有点实际经验。斯嘉丽,遇到新鲜事千万别放过。它会使你的思想丰富起来的。”   “我的思想已经够丰富了。”   “关于这一点,你也许知道得最清楚,可我要说——那样就太没风度了。也许,我留下来是要在围城时挽救你。我还从没救过一个落难的女子呢,那也将是一种新的经验呀。"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她知道他是在奚落她,可是又意识到他的话背后有一种严肃的意味。他真的会爱上现在的斯嘉丽吗?   看斯嘉丽不说话,他继续说:“我敢跟你打赌,他们在一个月内就会打到这里,我跟你赌一盒糖果----"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瞟着她的嘴唇。"要不我们就赌个吻好吗?”   “掉个头回医院吧,瑞德,我们已经走够远的了。"她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我不会跟你赌的,你是个专业的赌徒,我相信你的实力。不过,如果真的围城了,我可能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有回报吗?”   “当然有,像你说的,拯救一个落难的女子是一种新的体验,这可会丰富你的思想呢,多么宝贵的回报呀。"她终于小小的赢了他一次,像只猫咪一样洋洋得意地昂起了脑袋,“哦,医院到了,谢谢你,尊敬的巴特勒先生。”   看着她得意地跳下马车,小跑着进了医院,瑞德才轻轻笑着赶起马车走了。    ☆、试探   自从战争开始以来,亚特兰大第一次听得见炮声了,每天清早城市的喧嚣还没有响起,人们就能隐隐听到肯尼萨山上的大炮在隆隆震响,那声音遥远而低沉,你还以为是夏天的雷鸣呢。有时还相当清晰,甚至从正午轰轰的铁轨声中也听得出来。瑞德巴特勒用他最后一艘走私船给她带来了一些很好的衣物,并且应她的要求带回来一些治疗伤寒的药品。    南方在急速败退着,在亚特兰大战役那一天,斯嘉丽和其他许多太太们坐在店铺的屋顶上,手里打着小小阳伞,观看战斗进行的情景,但是当炮弹开始在大街上落地开花时,她们便纷纷往地窖里逃跑,而且从那天晚上起,妇女、小孩和老人都陆续大批地离开城市。梅肯是他们的目的地,实际上当晚搭火车的那些人在约翰斯顿从多尔顿撤退时就去那里躲过五六次了。梅里韦瑟太太和埃尔辛太太不肯离开,而且,她们骄傲地说,她们一点也不害怕,北方佬是没法把她们赶出家门的。米德太太拒不接受大夫的命令,没有搭火车去逃难,这是她结婚以来第一次不服从大夫的安排,她说大夫需要他,而且费尔还待在什么地方的战壕里,她要留在他附近,以防万一……不过惠廷太太和斯嘉丽周围的其他许多太太都走了,皮蒂姑妈本是头一个谴责老约退却政策的人,如今却赶在第一批就打好了行李。她说她神经脆弱,实在忍受不了周围的一切嘈杂。她担心一声爆炸就吓得晕倒了,也无法跑到地窖里去躲避。她要到梅肯去同自己的表姐伯尔老夫人住在一起。   因为玫兰妮身体虚弱,经不起路途颠簸,斯嘉丽便留下来照顾她。根据米德大夫的说法,还有五个星期左右她就快生了。   斯嘉丽虽然还算镇定,但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战争,总是会被震天的炮声吓得心惊肉跳。不过后来就渐渐习惯了,开始全心全意地照顾玫兰妮,并向米德大夫请教了很多关于接生的事。   在七月炎热的天气下,从月初到月尾,围城的战斗在继续进行,炮声隆隆的白天和寂寥险恶的黑夜连续不断,市民也开始适应这种局势了,大家仿佛觉得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也不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了。   炎热的晚上有时会稍稍安静一些,但这种安静也是不正常的。如果说那是沉寂,就未免太沉寂了----仿佛雨蛙、蝈蝈儿和瞌睡的模仿鸟都吓得不敢在通常的夏夜合唱中出声了。这寂静有时也被最后防线中的哒哒的毛瑟枪声所打破。   到了半夜,往往在灯火熄灭、玫兰妮已经睡熟、全城也一片寂静的时候,斯嘉丽还清醒地躺在床上,听见前面大门上铁闩的哗啦声和前屋轻轻的叩门声。   常常,一些面貌模糊不清的士兵站在黑暗的走廊上,好几个人同时从黑暗中对她说话,有时那些黑影中会传来一个文雅的声音:“请原谅我打扰你了。太太,能不能让我和我的马喝点水呢?"有时是一个带粗重喉音的山民口音,有时是南方草原地区的鼻音;偶尔也有滨海地方那种平静而缓慢的声调。   “我这里有伴儿,小姐,我本想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可是他好像再也走不动了,你让他进来好吗?”   “小姐,我真的什么都能吃,你要是能给,我倒是很想吃玉米饼呢。”   “小姐,请原谅我太冒失了,可是----能不能让我在走廊上过一夜?我看到这蔷薇花,闻到忍冬的香味,就好像到了家里,所以我大胆----"不,这些夜晚不是真的!它们是一场恶梦,那些士兵是恶梦的组成部分,那些看不见身子或面貌的士兵,他们只是些疲倦的声音在炎热的夜雾里对她说话罢了。打水,给吃的,把枕头摆在走廊上,包扎伤口,扶着垂死者的头,不,所有这些都不可能是她真正做过的事!有时斯嘉丽甚至觉得自己在这儿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到七月末,她终于收到杰拉尔德的一封信。   “亲爱的女儿,你母亲和两个姑娘都得了伤寒,不过好在病情不是很严重,我们总是怀着最大的希望在设法治疗。你母亲病倒时让我写信给你,叫你无论如何不要回家,免得你也染上这个病。她问候你,并盼你为她祈祷。”   斯嘉丽开始害怕,自己手中的药根本就没有办法送出去,难道还是和书中一样的结局吗?难道她还是要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吗?那天夜里她坐在前廊上,从没有感到过如此孤独,哪怕上辈子被程宇年丢在美国一个人生活,现在她孤独得害怕。这时她听见前面大门哗啦一声响了,便站起身来一看,原来是瑞德巴特勒,手里拿着那顶宽边巴拿马帽,从人行道上走过来了。   “原来你没逃到梅肯去呀!我听说皮蒂小姐已撤退了,所以,当然喽,以为你也走了。刚才看见你屋子里有灯光,便特地进来想打听一下。你干吗还留在这里呢?”   “陪玫兰妮,她不能奔波劳累,只能待在这儿。”   “嘿,"她从灯光底下看见他皱起眉头。"你这是告诉我威尔克斯太太也在这里?我可从来没听说有这种傻事。在她目前的情况下,留在这里可相当危险啊!"   “你一点不考虑我也可能出事,这未免太不仗义了吧。"她酸溜溜地说。   他乐得眼睛里闪闪发光了。   “我会随时保护你不受北方佬欺侮的。不过谈到这种事情,"他继续说,"你们身边有没有人保卫或监护呢?是令人钦佩的梅里韦瑟太太,还是米德太太?仿佛知道我到这里来是不怀好意似的。她们一直盯着我。”   “米德太太晚上常过来看看,”斯嘉丽答道,很高兴能换个话题了,“不过,她今天晚上不能来。她儿子费尔回家了。”   “真是好运气,”他轻松地说,“碰上你一个人在家里。”他打开他的烟盒,拈出一支黑雪茄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划亮一根火柴。他靠在一根柱子上,双手抱膝,静静地吸烟。斯嘉丽又在躺椅里摇晃起来。黑暗的夜雾浓密而温暖。他们周围一片静悄悄,平息在蔷薇和忍冬密丛中的模仿鸟从睡梦中醒过来,小心而流利地唱了几声。接着,仿佛经过一番审慎的思考,它又沉默了。   这时,瑞德突然从走廊的黑影中笑出声来,低声而柔和地笑着。   “所以你就跟威尔克斯太太留下来了!这可是我从没碰到过的最奇怪的局面!”   “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斯嘉丽回答,“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我对玫兰妮好,与艾希礼无关,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了。而且我现在很苦闷,今天收到一封从塔拉来的信,北方佬离我家很近了,我的妈妈和妹妹又得了伤寒,虽然你上次给我弄来了药,可我却送不出去。”   他说,口气更温和了些:“你如今在亚特兰大,即使北方佬来了,也比在塔拉要安全些。北方佬不会伤害你的,但伤寒病却会。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替你把药送回去的。”   “你可以抱抱我吗?”斯嘉丽突然说,她看见瑞德明显愣了一下。   “我亲爱的姑娘,你这是在投怀送抱吗,为了感激我帮你送药?”   “不,不是,我只是很害怕,我没有安全感,现在的处境让我无力应对,我…”斯嘉丽胡乱的说着,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可是就在下一秒她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瑞德坚实的胸膛让她那颗无处安放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她几乎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秒。   “斯嘉丽,你是喜欢我的,不是吗?”他低头俯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得近乎魅惑。   “是的,我很喜欢你。”她伏在他胸膛中抬起头看他。   他笑起来,又收紧了揽着她细腰的胳膊:“你会不会有一天爱上我呢,斯嘉丽?”   听到这句话,她仿佛触电般离开他的怀抱。   “我不知道。”她诚恳的说,“那,你会爱上我吗?”   他走过来把她的手紧紧握住:“亲爱的,我可不可以称你‘亲爱的’呢,奥哈拉小姐?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我反正要称你‘亲爱的’,这没关系,只是还得讲礼节才好。你又漂亮,又能干,有许多华而不实的本事。但是像你这样又漂亮又有本事的女人多着呢,她们也同样没什么用呀。不,我不爱你,不过我非常喜欢你----因为你那种伸缩性很大的良心,因为你那是很少着意掩饰的自私自利,还有你身上精明的实用主义本性。"   “你算是在表白吗?”   “请不要打断我,"他把她的手紧紧地捏了一下。“我喜欢你,还因为我身上也有同样的品性,所谓同病相怜嘛。我发现你还在惦念那位神圣而愚笨的威尔克斯先生,尽管他可能躺进坟墓已经半年了。不过你心里一定也还有我的地位。斯嘉丽,你不要回避了!是的,我正在向你表白。自从我在'十二橡树'村的大厅里第一眼看见你以后,我就想要你了,那时你正在迷惑可怜的查理汉密尔顿呢。我想要你的心情,比曾经想要哪个女人的心理都更迫切----而且等待你的时间比以往等待任何其他女人的时间都更长呢。”她看不清他的心意,决定试一下。   “你这是要我跟你结婚吗?”   他把她的手放下,同时高声地笑起来:“不是!我的天,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个人是不结婚的吗?”   果然,他还是一样的恶劣!斯嘉丽心中冒火,看来他还是会拿出那套情妇的说辞了,她必须要先发制人。   “瑞德.巴特勒,我是不会有兴趣做你的情妇之一的。承蒙你的厚爱,不过我并不认为有着你自认为和你相似的品性可以作为你喜欢我的原因。的确,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规矩,如果我愿意的话,那些条条框框永远也束缚不了我。而且在我看来,男女是平等的,我只会嫁给一个爱我并且我也爱着的人,如果他不出现,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选择将就。这一生是上帝于我的恩赐,我没有办法把它慷慨的赠予一个不爱的人。”她定定地望着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心凌乱的跳个不停,没等他说话便迅速转身回了屋子。走到二楼时,她才听到他似乎出于好意替她把门带上了。    ☆、接生   八月的最后一天终于来到,它带来颇能令人相信的谣传,说亚特兰大战役开始以来最猛烈的一次战斗打响了。战斗在南边某个地方进行。亚特兰大市民焦急地等待着战况好转的消息,大家一声不响,连开玩笑的兴趣也没有了。现在人人都知道两周前士兵们得知的情况,那就是亚特兰大已退到最后一堑,而且,如果梅肯失守,亚特兰大也就完了。   九月一日早晨,斯嘉丽怀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醒来,这种恐惧是她头天夜里上床时就感到了的。她倚在窗棂上,聚精会神地听着远处的轰鸣,想弄清它到底来自哪个方向,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炮声越来越大,它的确是从南边来的。也不知道瑞德到底有没有把药送到塔拉。   斯嘉丽走到玫兰妮门口,把门略略推开,朝阳光明丽的卧室里看了看。玫兰妮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睛周围现出一道黑圈,那张鸡心脸有些浮肿、本来苗条的身躯也变得有点畸形丑陋了。这时玫兰妮睁开眼睛亲切而温柔地对她笑了笑,脸色也顿时明朗起来。   “进来吧,"她艰难地翻过身来招呼。"太阳一出来我就醒了,我正在琢磨,斯嘉丽,有件事情我要问你。"斯嘉丽走进房来,在阳光耀眼的床上坐下。   玫兰妮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斯嘉丽的手。   “亲爱的,"她说,"这炮声使我很不安。是琼斯博罗那个方向,是不是?"斯嘉丽应了一声"嗯",同时脑子里又重新出现刚才那种想法,心跳也开始加快了。   “我知道你心里很着急。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听到你母亲生病的消息就会回去的。斯嘉丽,亲爱的。你对我太好了,那么亲切,那么勇敢,连亲姐妹也不过如此。所以我非常爱你。我心里很不安觉得是我在拖累你。"   斯嘉丽想安慰她,却又被她打断。   “斯嘉丽,我躺在这里一直在想,打算向你提出一个十分重大的要求。"说着,她手把握得更紧了。"要是我死了,你愿意抚养我的孩子吗?”玫兰妮瞪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急切而温婉地瞧着她。   “唔,别傻气了。玫兰妮,你不会死的。艾希礼也会回来的,你们会很幸福的,相信我。”   “我并不怕死,怕的是要丢下婴儿,而艾希礼----斯嘉丽,请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会抚养我的孩子。那样,我就不害怕了。皮蒂姑妈年纪太大,不能带孩子;霍妮和英迪亚很好,可是----我要你带我的婴儿。答应我吧,斯嘉丽。如果是个男孩,就把他教养得像艾希礼,要是女孩----亲爱的,我倒宁愿她将来像你。”   “好,我答应你!"斯嘉丽紧紧握着她的手,"但是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会在你身边。”   玫兰妮拿过她的手紧紧握住,并放到自己脸上贴了一会儿:“谢谢你,斯嘉丽,我想,今天我的孩子就会出生了。天一亮我就开始阵痛了----不过不怎么厉害。”   “真的吗?我马上打发人去叫大夫,你很清楚,你跟医院里的任何病人一样,目前迫切需要一位大夫。”   “不,请你不要去。有时候,生个孩子得花一整天工夫呢。我就是不想让大夫坐在这里白等几个小时,而那些可怜的小伙子都十分需要他呢。只要打人你上米德太太家去一趟就行了。她会明白的。”   “唔,好吧。"斯嘉丽说。   斯嘉丽给玫兰妮端来早点之后,即刻打发百里茜去请米德太太 ,接着便强迫自己坐下来吃早餐,但是,她并没有什么食欲。   理应上楼去陪伴玫兰妮,设法缓和她的紧张情绪,让她不要害怕面临的这场考验,可是斯嘉丽自己也紧张得要命,于是她在最底下的一步楼梯上坐下来,试着让自己镇静一些。   过了好久,百里茜才来了,她独个儿慢悠悠地走着,好像准备走一整天似的,还故意将裙子左右摇摆,并不时回过头去看看后面有没有人注意。   “她能不能马上就过来?米德太太怎么说的?”   “她不在。”百里茜说。   “她上哪儿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唔,"百里茜回答,故意拖长声音强调她这消息的重要,“他们家的厨娘说,米德太太今天清早得到消息说,小费尔先生给打伤了,米德太太就坐上马车,带着老塔博特和贝特茜一起去了,他们要把他接回来。厨娘说他伤得重,米德太太大概不打算到咱们这边来了。”斯嘉丽瞪眼看着她,真想打她几下。   “好了,别站在这里发呆了。赶快到梅里韦瑟太太家去一趟,请她过来,快去。”   “她们也不在,斯嘉丽小姐。刚才我回家碰到她家的黑妈妈,还在一起聊来着。她们也出去了。我猜她们是在医院里。门都锁了。”   “所以你才去了那么久呀!每回我打发你出去,叫你到哪里就到哪里,不许中途跟人'聊',知道了吗?现在,你到医院去,找米德大夫,或是随便哪个大夫都好----"斯嘉丽停下来抑制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接着说,“跟医院的人把事情仔细说清楚,请他们派人到这里来一下。还有,百里茜,听我说,玫兰妮小姐的孩子快生了,你快去快回。”   “是的,斯嘉丽小姐,"百里茜说着就转身慢腾腾地像蜗牛似地朝车道上走去。   “你给我快一点!”   “是的,小姐。”   百里茜这才稍稍加快了脚步,斯嘉丽也回到屋里来。她走进玫兰妮房里,发现那盘早点还没动过。玫兰妮侧身躺在床上,脸色像白纸一样。   “我已经去找大夫了,”斯嘉丽说。“你痛得厉害吗?”   “不怎么厉害。"她知道玫兰妮在撒谎。   “我下楼去打盆清水来,用海绵给你擦擦。今天好热啊。”她借口打水在楼下尽可能多待些时候,每隔两分钟就跑到前门去看看百里茜是不是回来了。可是百里茜连影子也没有,于是她只好回到楼上,用海绵给玫兰妮擦洗汗淋淋的身子,然后又替她梳理好那一头长长的黑发。   一小时后,她听见有个黑人拖沓脚步声从街上传过来了,便急忙向窗外望去,只见百里茜仍像刚才那样扭着腰,晃着脑袋慢慢腾腾地走回家来,仿佛周围有一大群热心的围观者似的。她一路上装模作样。   “米德大夫呢,他什么时候来?”   “我压根儿没看见他,斯嘉丽小姐。”   “什么?”   “他不在医院。梅里韦瑟太太和埃尔辛太太也不在。有个人跟我说,大夫在车棚子里,跟那些刚刚从琼斯博罗来的伤兵在一起,斯嘉丽小姐,可是,我不敢到那车棚子里去----那里尽是些快死的人,我可怕见死人----”   “别的大夫怎么样呢?”   “天知道,斯嘉丽小姐,我几乎找不到一个人来听我说话。像发了疯似的,他们全都在医院里忙着,有个大夫对我说,'滚开,别到这里来打扰我们,谈什么孩子的事,这里有许多人快死啦。去请个女人给你帮忙吧。'后来我就到处打听消息,照你的吩咐,他们说是在琼斯博罗打仗,我就----”   “好了,我知道了。”斯嘉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跟书中一样,不会有大夫过来,对了,瑞德!   她回头面对百里茜,十分急迫地吩咐她。   “你知道巴特勒船长住在哪里吧----在亚特兰大饭店。”   “是的,小姐,不过----”   “那好,现在你尽快跑到那里去告诉他,我要他来一下。把玫兰妮小姐要生孩子的事也告诉他。好,赶快!马上就去。"她推了百里茜一把,叫她快跑。   “我害怕呀!要是巴特勒船长不在饭店里呢?”   “那就打听他在哪里。难道你就连这点勇气也没有?要是他不在饭店,你就到迪凯特街的酒吧间去找他。到贝尔沃特琳住的地方去。到处去找。”   “斯嘉丽小姐,我要是上一家酒吧间或□□家去了,我妈会拿棉花秆抽我呢。”   “你可以站在外面大街上叫他嘛,难道这样还不行?或者问问旁人他在不在里面。快走吧!”百里茜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又是用脚擦地,又是撅着嘴嘟囔。     “你得给我马上走,要不我就卖了你,叫你以后永远也见不到你妈妈!”斯嘉丽气愤地喊,她现在真是想杀了这个黑人女孩儿,天知道她真的没有种族歧视的意思。   斯嘉丽走进玫兰妮的屋子,坐在她床边温柔地说:“玫兰妮,大家都来不了,只有我给你接生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米德大夫请教过了,相信我。”   玫兰妮痛苦地点点头 ,她强忍着不叫不嚷,狠狠咬着嘴唇,直咬得皮都破了,斯嘉丽只能拿过一条干净帕子让她要在嘴里,这样既可以不让她把嘴咬破也可以避免她叫得太大声耗费体力。然后她下去开始烧水,一边焦急的等待着瑞德。   她在厨房不停地走来走去,在一桶水烧开的时候瑞德终于来了。   “天,瑞德,你终于来了。玫兰妮快要生了,我们找不到大夫,只能我来接生,我很紧张,我怕,我怕,啊,你有马车吗?”斯嘉丽语无伦次的说着。   “亲爱的,别着急,我的马车被征走了,不过你放心吧,等天黑一点儿的时候我去偷一辆过来。”瑞德柔声安抚着,“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呃,一会儿帮我把刚烧好的那一大桶热水弄上去吧。”   斯嘉丽有点儿茫然地坐了下来,瑞德的到来让她镇定了不少,但忽然听见玫兰妮痛苦地叫着她的名字,便蹭的站起来往楼上奔去。   以后永远也不会有这么长的一个下午了。也不会那么炎热,不会有这么多懒洋洋的苍蝇。这些苍蝇,不管斯嘉丽怎样不停地挥扇子,仍然成群地落在玫兰妮身上。她用力挥着那把大棕榈扇,胳臂都酸痛了。玫兰妮躺在床上,床单早已给汗渍弄脏,她不停地打滚,翻来覆去,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滚个不停。起初,玫兰妮疼得厉害时总是要把握住斯嘉丽的手,但是她抓得那么紧,几乎要把骨头都捏碎了。一个钟头以后,斯嘉丽的手就青肿起来,快要不能动弹了。她只得拿两条毛巾扎在一起,系在床腿上,然后让玫兰妮的两只手拉住打结的那一头。   房间里又暗又热,充满了痛苦的喊叫和嗡嗡的苍蝇,可是时间过得慢极了,斯嘉丽连早晨的事也有点记不起来了。她觉得仿佛自己在这个闷热、阴沉和汗湿的地方已待了一辈子似的。   终于,一切都过去了。玫兰妮并没有死。那个像小猫似的哇哇叫的小崽正在百里茜手里接受头一次洗礼,玫兰妮这时睡着了。    ☆、我要回家   斯嘉丽的脑子已成了真空,世界已成了真空,在这漫无尽头的一天之前不曾有过生活,在这以后也不会有----只有----酷热难熬的夜晚,只有她那粗嘎疲倦的呼吸声,只有从腋窝到腰、从臂部到膝盖淋漓不息的,模糊冰冷的汗水。她像个老太婆似的,扶着栏杆慢慢从黑暗的楼梯上摸索着走下来,两条腿像灌满了铅,一步一哆嗦。她非常吃力地摸到前边走廊里,颓然的在最下一级台阶上坐下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天已经黑了,瑞德也不见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斯嘉丽终于缓过来,把百里茜叫到跟前问:“巴特勒船长是去偷马了吗?”不知为什么,她很害怕他会抛下自己独自离开。   “是的,斯嘉丽小姐。我在亚特兰大酒店找到他的,在走之前他还说,在这之前他就偷过马,他说就算丢了性命也要弄匹马来。”   斯嘉丽长长舒了口气,可心里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就算丢了性命也要弄匹马来,她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她打包了一些水和食物,就坐了下来,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等着瑞德。可是左等右等,就像是一个世纪都过去了,他就是不来。于是,她又开始担心了。最后,从大路前头很远的地方,她听见一种没有上油的车轴的吱吱嘎嘎和缓慢而隐约不清的得得马蹄声。那声音逐渐近了,她一跃而起,呼喊瑞德的名字。然后,她隐约看见他从一辆小货车的座位上爬下来,接着大门喀嚓一声,他朝她走过来了。他来到灯光下,才叫斯嘉丽看清楚了。他穿得整整齐齐,像要去参加跳舞会似的。雪白的亚麻布外衣和裤子熨得笔挺,绣边的灰色水绸背心,衬衫胸口镶着一点点褶边。他那顶宽边巴拿马帽时髦地歪戴在头上,裤腰皮带上插着两支象牙柄的长筒决斗□□。外衣口袋里塞满了沉甸甸的弹药。   他像个野人似的从走道上轻快地大步走来,漂亮的脑袋微微扬起,神气得像个异教徒王子。他那黝黑的脸上有一丝勉强掩饰着的残暴无情的神色,他那对黑眼睛眉飞色舞,仿佛觉得眼前这整个局面倒很有趣,仿佛这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和一派恐怖的火光只不过是吓吓小孩子罢了。他走上台阶时她摇摇晃晃地迎上前去:“瑞德,你没受伤吧?”   “没事。”只是这一句问候便使他眼中的暴戾尽消转化成无尽的柔情,“不过,你看起来真的吓坏了。”忽然他将她揽入怀中,用两手温柔地、安慰地抚摩着她的一头乱发,他的声音也是温柔感人的,那么柔和,那么宁静,让斯嘉丽一颗慌乱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瑞德,我要回家去。"她说。   “回家?你的意思是回塔拉?”   “是的,是的!回塔拉去。"他瞧着她,好像她神志不清了似的。   “塔拉?我的天,斯嘉丽!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整天在琼斯博罗打吗?就是为了抢夺在拉甫雷迪前后十英里的那段大路打呀,甚至打到琼斯博罗的街上去了。此刻北方佬可能已经占领了整个塔拉,占领整个县了。谁也不清楚他们到了哪里,只知道他们就在那一带。你不能回家!你不能从北方佬军队中间穿过去呀!”   “我知道,瑞德,我知道那很危险。”她盯着他的眼睛,有些激动,“可是我的家在那里,就算爬也要爬回去。”   “好了,亲爱的,"他温柔地说。“你会回去的,我勇敢的小姑娘。你会回去的。我们得赶快行动了。”   “还有玫兰妮和她的孩子,我得带她们一起走。"    “好,都听你的。”瑞德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声音里的宠溺。   “来吧,"斯嘉丽说着,向玫兰妮的门口走去,瑞德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帽子。   玫兰妮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单一直盖到下巴底下。她的脸色惨白得可怕,但那两只深陷的带黑圈的眼睛却是安祥的。她瞧见瑞德来到她的卧室时并不显得惊讶,倒好像那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她试着微微地笑了笑,可是这笑容还没来到嘴角就消失了。   “我们要回家了,到塔拉去,"斯嘉丽连忙向她说明。“北方佬很快就会来。瑞德准备带我们走。这是唯一的办法,玫兰妮。”   玫兰妮无力地点点头,又向婴儿做了个手势。斯嘉丽抱起那小娃娃,用条厚毛巾迅速把他包好。这时瑞德来到床边。   “我会当心不让你难受的,”他悄悄地说,一面将被单卷起来裹着她的身子。“请试试能不能抱住我的脖子。"玫兰妮试了试,但两只胳臂无力地垂下来了。他弯着腰,将一只手臂伸过去托起她的肩膀,另一只抱住她的两个膝弯,轻轻地把她托起来。她没有喊叫,但斯嘉丽看见她咬紧嘴唇,脸色也更加惨白了。斯嘉丽高举起灯盏照着瑞德向门口走去。这时玫兰妮朝墙壁做了无力的手势。   “要什么?”瑞德轻轻问道。   “请你,"玫兰妮像耳语似地,一面试着用手指指,“查尔斯。”瑞德低头看着她,好像觉得她神志不清了,但斯嘉丽明白了她的意思,玫兰妮要的是查尔斯的照片,它挂在墙上他的军刀和□□下面。   “请你,”玫兰妮又耳语说,“那军刀。”   “唔,好的,"斯嘉丽说。她照着瑞德小心地走下楼梯以后,又回去把那军刀和□□连同皮带都取下。她取下相平时偶尔瞧了一眼查尔斯的面容。他那双褐色大眼睛跟她的眼光碰上了,这时她好奇地将照片端详了一会。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可是她几乎不记得他了。   她走出门外,一路擎着灯,下了屋前的台阶,同时设法不让那把军刀碰腿。玫兰妮直挺挺地躺在马车的后座上,她旁边是毛巾裹着的婴儿。百里茜爬进来把婴儿抱在怀里。   车子很小,四周的挡板又很低。车轮向里歪着,似乎一转就会掉的,斯嘉丽朝那骑马匹了一眼,那匹马又小又瘦,没精打采地站在那里,把个脑袋几乎垂到前胯里去了。马背上伤痕累累,连呼吸也显得病恹恹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马,是不是?”瑞德咧嘴笑笑,“就像会死在车辕里似的。”   斯嘉丽一个没忍住噗嗤就笑了出来,大哥,咱能不能别形容的这么形象,还就像会死在车辕里似的:“既然有偷马的经验,这一定是你能找到的最好的一匹了吧。”   “斯嘉丽,你可真是善解人意。有一天我要详详细细告诉你,我是从哪里和怎样把它偷来的,以及我怎样把它偷来的,以及我怎样差一点吃枪子儿了。不为别的,单单出于对你的忠诚,我才在我事业上这个要紧的阶段当上了盗马贼----偷到了这样一匹宝贝马。好,让我扶你上车。”他从她手里接过灯来,放在地上。马车前座仅仅是横跨在两旁档板上的一条窄木板。瑞德将斯嘉丽的身子一把抱起来,放到那块木板上,随后自己爬上车来,坐在斯嘉丽旁边的座位上提起缰绳。    ☆、你要活着回来   马已经慢悠悠地、很不情愿地向前走动了。那盏放在人行道上的灯继续照着,它散布的那个淡黄色的光圈愈来愈小,他们已去远了。瑞德赶着那匹慢腾腾的马从桃树街向西拐,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上一条满是车辙的小道,猛地一颠把玫兰妮闷住的一声□□打断了。他们头上是交错遮盖的黑糊糊的树枝,两旁是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呈现的寂静的房屋,以及像一排墓碑般隐隐发光的白篱笆木桩。这条路又狭又阴暗,像条遂道似的,不过从枝叶茂密的顶篷上隐隐透进来一点点红得可怕的天光,映照得一个接一个的黑影像幽灵似的一路冉冉而过。烟火味愈来愈浓,炽热的微风从市中心带来一片混乱的喧嚣、哭叫和重型军车滞缓的隆隆声响和部队行进时坚定的脚步声。瑞德抖着缰绳让马拐入另一条车道,这时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一团团大如流星烟火般的火焰和黑烟从西边猛地腾起。   “那一定是最后一列军火车了,”瑞德平静地说。“他们为什么没在今天早晨运出去啊,这些笨蛋!那时还有的是时间嘛。现在可苦了我们了。我本来想走过市中心,我们就可以避开大火和迪凯特街上那些暴民,平平安安到达西南市区。可如我们必须在什么地方横过马里塔大街才行,而爆炸就发生在马里塔大街附近,除非我估计错了。”   “我们一定要通过大火区吗?”   “还来得及避免,要是我们赶快跑。”瑞德说着,便突然从车上跑下去,消失在一座黑暗的庭院里了。他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根小小的树枝,用它狠狠地向伤痕累累的马背上抽打。   那畜生只得蹒跚地小跑起来,气喘吁吁,跑得十分吃力,马车也一路摇晃着,颠簸着,车里的人像爆玉米花似的来回晃荡。这时婴儿在啼哭,百里茜也因为在马车挡板上碰得鼻脸肿而号啕大哭,可是玫兰妮却一声不响。   他们驶近马里塔大街时,两旁的树木稀疏,高高的火焰在建筑物上呼啸而起,把街道和房屋卷入亮如白昼的熊熊火光中,投掷着一个个巨大的像沉船上的破帆在大风中疯狂旋转的暗影。   斯嘉丽的牙齿在格格地打战,她在发冷,浑身哆嗦,连那几乎烧到脸上的大火也不起任何作用了。她只能向瑞德靠得更紧,用发抖的双手抓住他的胳臂,仰望着他,希望能从他那里获得一点儿温暖和力量。他那黝黑的侧影被邪恶的红光映照得十分鲜明,就像古钱上铸造的一个头像似的,那样美丽、残忍而带有颓废色彩。他在她的触摸下回过头来,眼里闪着烈火般吓人的光辉。   在斯嘉丽看来,他显得又快活又轻蔑,仿佛对当前的局面感到极大的乐趣似的,仿佛他十分喜欢他们所面对的这个人间地狱。   “这儿,”他伸手摸摸皮带上的一支长筒□□。“如果有人,无论黑人白人,只要他走到你那边想抓这匹马,你就开枪把他毙了,以后再讲道理。不过,请千万不要一时激动把这匹宝贝马给打死了。”   “我也有一支□□。”她低声说。   “你真有?哪儿来的?”   “是查尔斯的。”   “查尔斯?”   “是的,查尔斯----我的未婚夫。”   “你难道真的有过未婚夫吗,亲爱的?”他低声说,同时轻轻地笑着。   “我不想跟你斗嘴,好好赶你的车吧。”斯嘉丽十分无奈,这个男人以捉弄她为乐趣。不过她承认,有他在身边,好像这一切都不那么可怕了。   “有大兵。"他说。   在两旁燃烧的建筑物当中,一队士兵迈着行军的步伐沿马里塔大街走来,他们显得很疲乏,低着头,□□随便背在身上,看来已无力快跑,连左右两边不时倒塌的梁柱和周围滚滚的浓烟也不在乎了。他们都穿得破破烂烂,已很难辩认出军官和士兵来,只不过偶尔看到有的破军帽上还别着饰有花环的"联盟军"标志。许多人赤着脚,有的头上或胳臂上缠着肮脏的绷带。他们陆续走过,谁也不向两旁看一眼,而且一路上都默默无言,就像一队幽灵,要不是那坚定的脚步声。   “仔细瞧瞧他们吧,"瑞德用嘲弄的口吻说,“这样你将来就能告诉你的孙子们,你见过这光荣事业的后卫军撤退时的情景。”    最后一名士兵走过来了,那是个后排的小个儿,他的枪托一路在地上拖着,他摇摇晃晃,停下来凝望着前面的伙伴;他那张肮脏的脸像个梦游人的。由于疲倦而显得毫无表情,他像斯嘉丽一样矮小,矮得几乎跟他的枪一般高,而他那肮脏的脸上还一点没有胡须呢。突然,那孩子的两个膝头便慢慢打弯,最后倒在尘土中了。后排有两个人一声不响地走回来,回到孩子身边,其中一人是个黑胡子老长的瘦高个儿,他把手中的枪连同孩子提起来扛到肩上,那轻而易举的姿态就像是专干这一行的老手。他跟在撤退的队伍后面缓缓地走着,两只肩膀因横扛着那个孩子而稍稍下垂,可那孩子虽然虚弱,却像一个被年纪大的人惹得生气的顽童尖叫起来:“你这该死的家伙!放下我,放下我!我能走!”那个长胡子毫不理睬,扛着他继续往前走,很快便在大路拐弯处消失了。   瑞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前面那支队伍,手里的缰绳也放松了。黝黑的脸上流露出好奇的神情。这时,随着的旁边房梁倒塌的响声,斯嘉丽看见一股火苗在他们身边那个仓库的屋顶上升起。接着,像大大小小的旗帜般的火焰兴高采烈地蹿上天空。浓烟刺痛了她的鼻孔,百里茜已开始咳嗽起来,连那小小的婴儿也在轻轻地打喷嚏。   瑞德只是拿那根树枝在马背上狠狠地抽了一下,让那畜生吓得跳起来往前一蹿,随即用尽可能高的速度载着他们摇摇晃晃地横过了马里塔大街。他们前面是一条火的隧道,两旁的建筑物在熊熊燃烧----这就是那条通往铁路的窄窄的短街。他们闯进了这条隧道。一片比十几个太阳还要亮的火光使他们头晕目眩,皮肤痛难忍,同时那呼啸声、爆炸声和倒塌也震得他们一阵耳鸣心悸,惶恐不安。他们觉得在这火的激流中熬得没完没了似的,然后才突然又进入半明半暗的夜色里。   他们匆匆驶离大街,越过铁路,一路上瑞德始终在挥着鞭子,他的面容是镇定而冷静,仿佛忘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他那宽阔的肩背向前躬着,下巴翘起来,似乎在想什么不愉快的心事。炽热的火光使他满头满脸汗水流个不停,但是他从没擦过。他们驶进一条又一条的小巷,然后又拐弯抹角地穿过一条条狭窄的街道,直到斯嘉丽已完全看不出方向,那呼啸的大火也在他们背后渐渐消失了。可瑞德依旧有规律地挥着鞭子。仍旧一言不发。天空的红光此刻在渐渐消隐,道路已变得又黑又吓人,斯嘉丽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决定丢下她们了。最后瑞德赶着马向右转了两回,不久便来到一条较宽广平坦的大路上。这时房屋的阴影已离得愈来愈远,而连绵不绝的树林却如墙壁般在两旁隐约出现了。   “我们现在已经出城,走上去拉甫雷迪的大路了。”瑞德简单地说,一面把缰绳收紧。   “嗯。”斯嘉丽点点头,已经做好自己担负起一切的的心理准备。   “让这牲口喘口气吧,”瑞德回过头来对她说,接着又慢吞吞地问:“你仍然决定要干这种发疯的事吗?斯嘉丽。”   “什么事?”   “你还想冒险到塔拉去吗?那是自杀行为。史蒂夫李的骑兵和北方佬的军队正在你前面阻挡着呢。”   “是的。”   “稍等一等。你们不能走这条大路到琼斯博罗去。你们不能沿铁路走。他们成天在南面拉甫雷迪一带激战呢。你知道还有旁的路好走吗?马车路或小路,无需经过拉甫雷迪或琼斯博罗。”   “唔,有的,”斯嘉丽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只要我们能够到达拉甫雷迪附近。我知道有条马车路可以走开琼斯博罗大道若干英里过去的。我和爸从那里走过。它是从麦金托什直接过来的,那儿离塔拉只一英里。”   “那好,也许你们可以平安通过拉甫雷迪了。史蒂夫李将军整个下午都在那里掩护撤退,北方佬可能还没有到。也许你们能通过,如果史蒂夫李将军的部队不把你们的马抢走的话。”   “你要去参军了,是吗?”   “是的, ”他眼中有明显的诧异,但口气依旧很干脆,“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斯嘉丽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你下来。”他命令她。   她凝视着他。他鲁莽地伸出双臂,把她拦腰抱出来扔在地上。接着他又紧紧拽住将她拖到了离马车好几步的地方。寂静而炎热的黑夜像梦似的包围着她。   “为什么?”斯嘉丽仰头看他。   “怎么,”他快活地笑道。“也许就因为我们所有南方人身上那种叛心理在作祟吧。也许----也许因为我觉得惭愧了,谁知道呢?”   “我根本不奢望你的理解,我也毫不在乎你怎样做,因为我是永远不会了解或宽恕我自己做这种傻事的。我深恨自己身上还残留着这么多不切实际的空想。可是我们美好的南方正需要每个男人去为它献身呢。难道我们勇敢的布朗州长不就是这样说的吗?反正我要上前线去了。没关系。”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那么放肆,那么响亮,连黑暗的树林里都发出了回响。   “‘我要不是更爱荣誉,亲爱的,我不会这样爱你’,这话很恰当,不是吗?它无疑比我现在自己能想出的任何话都恰当。因为我就是爱你,斯嘉丽不管上个月的那天夜里我在走廊上说了些什么。”他那慢悠悠的声音是温柔的,他的手,那双温柔而强有力的手,向上抚摩着她光着的臂膀。“我爱你,斯嘉丽,因为我们两人那么相像,我们都是叛教者,亲爱的,都是自私自利的无赖。要是整个世界都归于毁灭,我们两人都会一点不在乎的,只要我们自己安全舒适就行了。”   接着他用双臂搂住她的肩膀和腰肢,她感到他大腿上坚实的肌肉紧贴在她身上,他外衣的钮扣几乎压进了她的胸脯。   “你依然不想改变自己的看法吗?没有什么能像危险和死亡那样给人以更大的刺激了。来一点爱国精神吧,斯嘉丽。试想,如果你用美好的记忆送一名士兵去牺牲,那会怎么样啊!"这时他的髭须扎着她的小嘴,他在吻她,他用灼热的嘴唇慢慢吻着她的,那么不慌不忙,仿佛眼前还有一整天时间似的。斯嘉丽睁大眼睛看着他,狠狠地咬了下去,很快,血腥味便渗入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吻中。   瑞德闷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伸手擦掉唇上的血迹:“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和我们一起回塔拉吗?”   “没用的,斯嘉丽,没有这种如果,不是吗?”瑞德笑着说,“替我向威尔克斯太太告别。再见,斯嘉丽。”   她看见他那宽大的肩膀在黑暗中隐隐显现,还听得到他的脚步声。   “瑞德.巴特勒!”她看见他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有转过身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帽子,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离开的背影。    ☆、回到塔拉   斯嘉丽回到马车边,把之前装好的水和干粮分给大家。刚才应该让瑞德带走一些的,他应该也好久没吃东西了吧,唉算了,他活该。斯嘉丽这样想着,随后又给马饮了点水。   休息了一小时左右,她不敢再耽搁,驾着马车想在天亮之前回到塔拉,她觉得这匹马坚持不了太久了。   她知道塔拉没有被毁,但是埃伦的伤寒不知道好了没有,也不知道瑞德的药有没有派上用场,只能一下比一下狠地挥着鞭子好让这马走得快一点儿。在离塔拉不远的地方,她们还发现了一头牛,把斯嘉丽吓了一跳,她很怕这些除了马以外的大型牲畜。但考虑到以后可以有牛奶喝,她还是硬着头皮把牛拴在了马车上。这样一来,本就走不快的老马更是几乎迈不动步子了。没过多久,那匹筋疲力竭的老马已经对鞭子和缰绳毫无反应了,它只不过拖着四条腿在蹒跚地行走,有时踢着了小石块就颠簸或摇晃一下,几乎跌倒。斯嘉丽对此毫无办法,只在心里祈祷着这匹可怜的马儿能多走一会儿。    终于,朦胧的轮廓渐渐清晰了,心心念念的塔拉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她高兴得几乎要哭出来了。“爸、妈,我回来了!”她大喊着冲进门去。   “女儿,我的女儿,你回来了,太好了。”杰拉尔德迎上来抱住她。   “妈妈呢,她们都还好吧?”斯嘉丽急切地问。   “她们都在病着,不过之前巴特勒那小子送来了一些药,已经好多了。”   斯嘉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于是开始安排玫兰妮的住处,并粗略了解了一下家里的情况。现在家里一共有十个大人需要吃饭,还有两个婴儿需要吃奶。玫兰妮没有奶水,好在迪尔茜也刚生下一个孩子,而且奶水很足。食物嘛,她早就料到了,家里几乎没剩下什么,幸好她早有准备。总体来说,情况还是不错的。我一定会熬过去的,她对自己说。   那天晚上,累极了的斯嘉丽很快便沉沉睡去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起床后她马上去看了玫兰妮的状况,在黑妈妈的照顾下还算不错。随后她和杰拉尔德商量着种植作物的事,在这方面,她并不擅长一切听父亲的安排。在听说家里的猪跑了之后,斯嘉丽决定带着波克他们去把它们捉回来。而瑞德偷回来的马,在她回来之后第二天就死了,可怜的马儿,也算光荣的完成了它的使命。   斯嘉丽在家里的事物彻底没有的时候,才和除了杰拉尔德以外的人说明了沼泽地储藏室的事,但同时也声明这件事要绝对保密,这样才能保证大家都有饭吃。   那天早晨屋子里很安静,因为除了斯嘉丽、玫兰妮和床上的三个病号,大家都到沼泽地里找母猪去了。就连杰拉尔德也去了,两个星期来,他一直在房间里照顾埃伦,哪怕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但斯嘉丽知道,埃伦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埃伦在,他就不会垮掉。   忽然,她听到马蹄声很自然地缓慢下来,渐渐变成从容不迫的漫步,在石子路上喀嚓喀嚓地响着。她连忙抬起头来看看,原来是个北方佬骑兵。她本能地躲到窗帘后面,同时急忙从帘子的褶缝中窥探那人,心情十分紧张,呼吸急促,快要喘不过起来了。   他懒洋洋地从人行道上走来,一只手放在□□套上,两只小眼睛左顾右盼。这时斯嘉丽轻轻脱掉脚上的那双破旧的鞋,光着脚匆匆向衣柜走去,悄悄地拉开最上面的那个抽屉,抓起那把她从亚特兰大带来的□□,把手伸进那个挂在墙上军刀下面的皮盒子里摸了一会,拿出一粒火帽子弹来。她竭力镇静着把子弹装进枪膛里。接着,她蹑手蹑脚跑进楼上过厅,跑下楼梯,一手扶着栏杆定了定神,另一只手抓住□□紧紧贴在大腿后面的裙褶里。   “谁在那里?"一个带鼻音的声音喊道。这时她在楼梯当中站住,血脉在耳朵里轰轰地跳,她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站住,要不我就开枪了。"那声音在接着喊叫。   那个人站在饭厅里面的门口,紧张地弓着身子,一手瞄着□□,另一只手拿着那个木针线盒,里面装满了金顶针、金柄剪刀和金镶小钻石之类的东西。她只能从楼梯栏杆上俯身凝视着他,望着他脸上那粗暴的紧张神色渐渐转变为半轻蔑半讨好的笑容。   “那么这家里有人了,"他说,把□□塞回到皮套里,一面走进饭厅,差不多正好站在她下面。"小娘们?就你一个人吗。"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把□□从栏杆上伸出去,瞄准他那满是胡须的脸。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摸枪柄,这边枪机已经扳动了。□□的后坐力使她的身子晃了一下,同时砰地一声枪响冲耳而来,一股强烈的火药味刺入了她的鼻孔。随即那个北方佬扑通一声仰天倒下,上半身摔在饭厅门里,把家具都震动了。针线盒也从他手里摔出来,盒里的东西撒满一地。斯嘉丽几乎下意识地跑到楼下,站在他旁边,俯身看着他那张胡须蓬蓬的脸,只见鼻子的地方有个血糊糊的小洞,两只瞪着的眼睛被火药烧焦了。这时两股鲜血还在发亮的地板上流淌,一股来自他的脸上,另一股出自脑后,斯嘉丽瞧着瞧着,似乎才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的,他死了。毫无疑问,她杀了一个人!   硝烟袅袅地向房顶上升,两摊鲜血在她脚边不断扩大。她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大一会,仿佛在这夏天午前闷热的死寂中,每一种不相关的声音和气味,如她心脏擂鼓般的怦怦急跳声,木兰树叶的轻微瑟瑟声,远处沼泽地里一只鸟儿的哀鸣,以及窗外花卉的清香,等等,都大大加强了。   楼上穿堂里传来急促踉跄的脚步声,接着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更加快了,但显然是虚弱而艰难的。中间还夹杂着金属的叮当声。这时斯嘉丽恢复了时间和现实的概念,她抬头一看,看见玫兰妮在楼梯顶上,身上只穿了件当睡衣的破衬衫,一只瘦弱的手臂因拿了查尔斯的那把军刀而沉重地耷拉着。玫兰妮把楼下的全部情景,包括那具穿蓝军服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他旁边那只针线盒,手里握着长筒□□,脸色灰白、光脚站在那里的斯嘉丽,通通看得一清二楚。   她默默地看着斯嘉丽,那张通常是温柔的脸上闪烁着严峻而骄傲、赞许和喜悦的微笑,这和斯嘉丽胸中那团火热的混乱情绪正相匹配。   “斯嘉丽!斯嘉丽!"苏伦和卡琳怯弱的尖叫声从关着的房间里传出来,玫兰妮连忙用一个手指抿着嘴,一面把军刀放在楼梯顶上,艰难地横过楼上的穿堂,把病室的门推开。   “别害怕,姑娘们!"听声音她似乎兴致很好。“你们大姐想把查尔斯的那支□□擦擦,结果枪走火了,差点把她吓死了!”   斯嘉丽又低头看看那具尸体,惊骇已经完全消失,她蹲下来翻他的口袋和包,找到了20美元金币和一些看起来很贵重的首饰 。这时玫兰妮走下楼来,帮她把尸体和血迹处理好。两人商量后决定不告诉杰拉尔德,并骗大家说那匹马是自己迷路跑过来的。   现在两个妹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埃伦每天有一半多的时间都在昏迷,杰拉尔德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那年深秋季节一直持续到11月,而温暖天气对于在塔拉的人来说是很舒适的。他们现在有了一骑马,可以不用步行外出了。他们早餐时有煎蛋,晚餐有火腿,甚至有一次过节还吃了烤鸡呢。那头老母猪也终于抓到了,现在和它的那窝小猪被关在屋基底下的猪圈里,正高兴地嘟囔呢。有时猪大声尖叫,闹得屋里的人没法说话,不过这声音听起来也是满愉快的。这意味着冷天和宰猪季节一到,白人就有新鲜猪肉,黑人也有猪下水好吃了,同时还意味着大家冬季都有吃的啦。   波克、黑妈妈和百里茜反复强调自己是干家务的黑人,不是干田间活的。特别是黑妈妈,她激愤地宣称她连院子里的活也从没干过。她出生在罗毕拉德家族的大宅里,而不是在奴隶的棚屋里;她是在老夫人卧里长大的,晚上就睡在夫人床脚边的一张褥垫上。唯有迪尔茜什么也不说,并且瞪着眼睛狠狠盯住百里茜,叫这个小家伙很不自在。   斯嘉丽无奈,只得叫黑妈妈回到厨房做饭,叫波克到林子里捉野兔和负鼠,到河边钓鱼。看来摘棉花有点降低波克的身份,而打猎和钓鱼就不同了。最后,只剩下斯嘉丽、百里茜和迪尔茜在田里摘棉花,她并不觉得做这些事情有失颜面,只是真的好累啊!   她站在太阳下的棉田里,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腰都直不起来,两只手也被棉桃磨粗了,百里茜懒懒散散、时紧时慢地摘着,不断地抱怨脚痛背痛,还说肚子也有毛病,浑身都瘫了等等,直到她母亲拿起棉花秆抽她,她才尖叫几声了事。这以后她可以稍稍好一点,同时故意离得远远的,叫她母亲再也打不着她。迪尔茜不知疲倦、默默无言地干着,像一架机器。斯嘉丽自己除腰酸背痛外,肩膀也因背棉花袋被磨破了,因此便觉得迪尔茜十分可贵,就好比是金子铸的。   “你真是太好了,迪尔茜,真的很谢谢你。”她真诚地说。   这个青铜的女巨人跟旁的黑人不一样,她受到夸奖时既不高兴得咧嘴微笑,也不兴奋得浑身哆嗦。她只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转向斯嘉丽,并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斯嘉丽小姐。不过杰拉尔德先生和埃伦小姐都对我很好。杰拉尔德先生把我的百里茜也买了过来,省得我惦记她,这我总不能忘记嘛。我是个带印第安血统的人,印第安人对那些待他们好的人是不会忘记的。我就担心我的百里茜。她真没用,像她爸一样,看样子纯粹是黑人,她爸就很不认真。"   11月中旬的一个中午,北佬们又来了不过斯嘉丽并不担心,她安排所有人去了沼泽地,只剩下她自己和楼上照顾埃伦的杰拉尔德。她安排得恰到好处,像对付小偷一样,给他们留下不算太少的好处以防他们烧房,而且家里有一个得了伤寒的病人也让他们不敢轻易放肆。   弗兰克肯尼迪在圣诞节期间,带着一支小小的队伍从征购部慢慢来到塔拉,他一路给军队搜集粮食和牲畜,但收获甚少,他们衣衫破烂,性情残暴,骑着又跛又乏,显然又派不上更大用场的马匹。就像这些牲口一样,他们自己也是从前线被淘汰下来的,而且除了弗兰克本人,都是些残废人,不是缺一条胳臂就是瞎了一只眼睛,或者关节僵直了,一瘸一拐的。他们大多穿着北军俘虏的蓝色上衣,所以一时间使塔拉的人大为惊慌,以为是谢尔曼的人又回来了。   他们那天晚上在农场过夜,躺在客厅地板上,垫着暖和的地毯美美地睡了一觉,因为他们已很久不在屋里过夜了,长期睡在松针堆里和硬邦邦的土地上。尽管他们满脸脏的胡子,一身的破衣烂衫,但却是些有教养的人,经常在愉快地闲谈,开玩笑,恭维别人,很高兴能在这大宅子里围着漂亮的女人过圣诞节,就像很久以前惯常过的那样。对战争他们不怎么认真,喜欢说些可怕的谎言来逗引姑娘们欢笑,给这所被洗劫一空的房子头一次带来轻松愉快的气氛,使它头一次接连好几天气有节日的气氛。   “这几乎像我们从前开家庭晚会的那些日子了,你说是吗?"苏伦高兴地小声对斯嘉丽说。苏伦已经想入非非,觉得屋子里又有一个她的情人,那双眼睛始终盯着弗兰克肯尼迪不离开。斯嘉丽惊奇地发现她居然漂亮起来了,尽管那病后消瘦的容貌并没有完全改变。她的两颊上有了红晕,眼睛也在发光呢。连卡琳也显得活泼了些,那天晚上连她眼神中的梦游症也完全消失了。她发现他们中间有个人认识布伦特塔尔顿,并在布伦特牺牲的那天跟他在一起,因此她答应晚饭后同这个人单独进行一次长谈。   吃晚饭时,玫兰妮强迫自己一反羞怯的常态,忽然变得活泼了,这叫大家十分惊讶。她又笑又乐,几乎在向一个独眼大兵卖弄风情,以致后者乐得用过分的殷勤回报她。斯嘉丽很清楚,玫兰妮精神和生理两方面都勉强自己,因为她在任何男性的事情面前都是十分羞涩的。另外,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坚持说自己很健康,甚至比迪尔茜还要做更多的事情,可是斯嘉丽知道她实际上还着呢。每当她倒拿起什么东西时,脸色就要发白,而且用力过多就会突然坐下来,仿佛两腿支持不住似的。但是今天晚上她也像苏伦和卡琳那样,在尽可能使那些士兵过一个愉快的圣诞节。只有斯嘉丽对这些客人不感兴趣,看着他们她又想起了那个转身离开的身影。瑞德,你还好吗?    ☆、战争结束   当他们一起走出饭厅时,弗兰克故意落在后面,拉了拉斯嘉丽的衣袖:“我可以单独跟你谈谈吗?”   她点了点头。   别的人都走开了之后,他们两人站在炉边,这时弗兰克在众人跟前装出的快乐神色已经消失,斯嘉丽发现他完全像个老头了。他的脸又干又黑,像塔拉草地上到处飘零的落叶,他那姜黄色的胡须稀疏散乱,有些已开始发白。他心不在焉地搔着胡须,又假咳了几声,这才用一种烦恼不堪的神色开始说话。   “事实是我要跟你爸商量一件事,可他似乎没有什么心情。”   “肯尼迪先生,也许我能帮忙,现在塔拉的事大部分由我来打理。”斯嘉丽些许厌烦,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吞吞吐吐呢,想娶苏伦直说嘛。   “那好,我,"弗兰克刚要开口又神经质地搔起胡须来。“事实是----嗯,斯嘉丽小姐,我在打算向他求娶苏伦小姐呢。”   “你的意思是要告诉我,你还没有向我爸提出要苏伦吗?可你追求她已经好几年了!"斯嘉丽恶趣味地想逗逗他。弗兰克的脸红了,他像个羞涩而怯懦的孩子,难为情地咧嘴笑了笑。   “你看,我----我不知道她是否要我呢。我比她大这么多,而且----有那么多漂亮的年轻小伙子在塔拉农场周围转悠—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要我,我还从没问过她,不过她一定明白我的感情。我----我想我应当征得奥哈拉先生的同意,把实情告诉他。我现在手头一个钱也没有,斯嘉丽小姐,我以前是很有钱的,如果你原谅我这样说的话,但现在我只剩下一骑马和身上穿的衣服了。你想,我入伍时便卖掉了家里的地,把所有的钱都买了联盟的债券,这债券你知道如今还值多少,它们连印刷的纸张费都不值了。何况我至今也没有拿到手,因为北方佬烧我姐姐的房子时连债券也烧掉了。我知道,我如今身无分文却向苏伦小姐求婚,这未免太冒昧了,可是----可事情就是如此,我也曾想过,我们还不知道这场战争打下去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在我看来,它的确像是世界的末日。我们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把握,因此----因此我想,如果我们订了婚,那对我和她都将是很大的安慰。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安慰。我要等到能养活她的时候才跟她结婚,斯嘉丽小姐,可我不知道这还要多久。不过,如果真诚的爱情还有点价值的话,你就可以相信,苏伦小姐即使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也会是够富裕的了。”他说最后几句话时,那态度是庄严的,这使斯嘉丽觉得深受感动,这个时代的男人也是可以很浪漫的嘛,为什么瑞德就不能这样呢?   “肯尼迪先生,怎么,"她温和地说,“这很不错嘛。爸爸他一直很看重你,也一直在期待着苏伦跟你结婚呢。”   “他真的这样?"弗兰克赶忙追问,他已经面有喜色了。   “当然是真的。"斯嘉丽答道,她想起杰拉尔德时常隔着餐桌对苏伦大声吼叫:“怎么样,小姐!你那位火热的情郎还没有把问题提出来吗?要不要我问问他的意思呢?"   “今天晚上我就去问她,"肯尼迪说,这时他的脸皮在颤抖,他抓住斯嘉丽的手使劲摇着,“斯嘉丽小姐,你真好。"   “我会叫她来找你,"斯嘉丽微笑说,朝客厅走去。玫兰妮正开始演奏。钢琴是严重走调了,但有的和弦听起来仍然很美。   次年四月,约翰斯顿将军已回来带领过去所率领的残余部队了,在北卡罗来纳他向北军投降,战争就此宣告结束。不过两星期后这个消息才传到塔拉。塔拉的人从此就有够多的事情好忙了。他们要回去打听情况,听别人的闲谈和议论,而且因为邻居们也同样忙碌,彼此串门的机会很少,所以新闻传播十分缓慢。   投降的消息是方丹家的小伙子们带来的,因为战争一结束他们就首先回家了。亚历克斯还有皮靴自己走路,托尼却光着脚,骑着一头光前骡子。托尼在家里总是千方百计占便宜。他们经历了四年日晒雨淋之后,已变得更黑更瘦的也更坚实,加上从战争中带回来的那脸乱蓬蓬的黑胡须,现在完全像陌生人了。   战争结束之后第一个炎热的夏天,突然塔拉的隔离状态被打破了。从那以后好几个月里,一些衣衫褴褛,满脸胡须、走坏了脚又往往饿着肚子的人,源源不绝地翻过红土山起来到塔拉农场,在屋前阴凉的台阶上休息,既要吃的又要在那里过夜。他们都是些复员回家的联盟军士兵。火车把约翰斯顿的残余部队从北卡罗来纳运到亚特兰大,在那里下车后就只好长途跋涉步行回家了。这股人流过去以后,从弗吉尼亚军队中来的一批疲惫的老兵又来了,然后是从西部军复员的人,他们要赶回南边去,虽然他们的家可能已不存在,他们的亲人也早已逃散或死掉了。他们大都走路,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人骑着投降协议允许保留的瘦骨嶙峋的马和骡子。不过全是些又羸又乏的畜生,即使一个外行人也能断定走不到弗罗里达和南佐治亚了。   回家去啊!回家去啊!这是士兵心中唯一的想法。有些人沉默忧郁,也有些人比较快活,他们没把困难放在心上,觉得一切都已过去,现在支持他们活下去的只有还乡一事了。很少有人表示怨恨,他们把怨恨留给自己的女人和老人了。但被打败了,他们已英勇地战斗过,现在很想起安地待下来,在他们为之战斗的旗帜下种地过日子。   回家去啊!回家去啊!他们别的什么也不谈,不谈打仗也不谈受伤,不谈坐牢也不谈今后。往后,他们可能还要打仗,要把他们曾经怎样搞恶作剧,怎样抢东西怎样冲锋和饿肚子,怎样连夜行军和受伤住院等等,通通告诉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可是现在不谈这些。他们有的缺胳膊短腿,有的瞎了一只眼,但更多的人带着枪伤,如果他们活到七十岁,这些枪伤,是每到阴雨天就要痛的,不过现在还不要紧。至于以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艾希礼的消息   年老和年轻的,健谈的和沉默的,富农和森林地带憔悴的穷白人,他们都有两种共同的东西,既虱子和痢疾。联盟军士兵对于受虱子折磨的尴尬局面已习惯了,他们已经毫不介意,甚至在妇女面前也泰然自若地搔起来痒来,至于痢疾----妇女们巧妙地称之为"血污"----那仿佛对谁也不饶过,从小兵到将军一视同仁。为时四年的半饥半饱状态,四年粗糙的、半生不熟和腐烂发酸的配给食品,对这些人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以致每个在亚特兰大停留的士兵要么刚在逐渐康复,要么还病得厉害。   “他联盟军部队里就没一个肚子是好的。"黑妈妈一面流着汗在炉子上煎黑莓根汤药,一面这样苛刻地评论。黑莓根是埃伦生前拿来治这种病的主要药方,黑妈妈当然学会了。"据我看,打垮咱们部队的不是北方佬,倒是咱们自家的肚肠。先生们总不能一面拉肚子一面打仗嘛。"黑妈妈给他们所有的人,吃这个药方,也不问他们的肠胃情况究竟怎样;所有的人都乖乖地皱着眉头吃她给的这种黑汤,也许还记得在很远的地方曾经也有这样严厉的黑女人用无情的手喂他们吃过药呢。   黑妈妈在住宿方面的态度也一样坚决。凡是身上有虱子的士兵都不许进入塔拉农常她把他们赶到后面丛密的灌木林里。   给他们一盆和一块含强碱的肥皂,叫他们脱下军服,好好洗浴一番,还准备了被褥和床单让他们把□□的身子暂时覆盖住,这时她用一口大锅把他们的衣服煮起来,直到虱子彻底消灭为止。姑娘们热烈争论,说这样做使士兵们太丢脸了,黑妈妈说,要是将来姑娘们发现自己也有虱子,不是更丢脸吗?   等到每天都有士兵到达的时候,黑妈妈就提出抗议,反对让他们使用卧室。她总是害怕有个虱子逃过了他的惩处。斯嘉丽知道跟她争论也无济于事,便把那间铺了厚天鹅绒地毯的客厅改宿舍。黑妈妈认为让这些大兵睡在埃伦亲手编织的地毯上简直是一种亵渎行为,便大嚷大叫起来,可是斯嘉丽仍很坚决。他们总得有个地方睡嘛。而且,几个月来,地毯上的绒毛已开始出现磨损的迹象,尤其是鞋跟践踏和靴刺不小心划着的地方,连那下面的线纹也快露出来了。   玫兰妮急切地向每个士兵打听艾希礼的消息。苏伦也克制着经常探询肯尼迪先生的情况。可是这些士兵谁也没听说过他们,同时也不想谈失踪的事。只要他们自己还活着就够了,谁还高兴去管成千上万没有标明姓氏的坟。   六月间的一个下午,所有塔拉农场的人都聚在后面走廊上,急切地看着波克将头一个半熟的西瓜打开,这时忽然他们听见屋前车道上马蹄踏着碎石的声音,百里茜没精打采地动身朝前门走去,其余的人留在后面热烈争论,如果门外的来客又是一个士兵的话,究竟要不要把西瓜藏起来,或者留到晚餐时再吃。   玫兰妮和卡琳在小声嘀咕,说士兵也应当分给一份,可斯嘉丽在苏伦和黑妈妈的支持下示意波克快去把西瓜藏起来。   “姑娘们!别傻了,实际上还不够我们自己吃呢,要是外面还有两三个饿急了的士兵,我们大家连尝一口的希望也没有了,"斯嘉丽说。   波克紧抱着那小西瓜站在那里,不知究竟怎么办好,这时恰巧听见百里茜在大声喊叫。“斯嘉丽小姐!玫兰妮小姐!快出来呀!我的上帝!"   “那是谁呢?"斯嘉丽惊叫道,一面从台阶上跳起来奔过堂直往外跑,玫兰妮紧跟着她,别的人也随即一哄而出。   “是彼得大叔呢!皮蒂帕特小姐家的彼得大叔!"他们一起向前面走廊上奔去,看见皮蒂姑妈家那那个头发花白的高个子老暴君,正在从一匹尾巴细长的老马背上爬下来,老马背上还捆着一块皮褥当马鞍呢。他那张宽宽的黑脸上,即有习惯的庄严也有看见老朋友的欢乐,两相争斗,结果就使得他额头皱成了几道深沟,而他的嘴却像没牙的老猎狗似的咧开了。   人人都跑下台阶欢迎他,不管黑人白人都争着跟他握手,提出问题,但是玫兰妮的声音比谁都响。   “姑妈没生病吧,是吗?”   “没有,太太。只是有点不舒坦,感谢上帝!"彼得回答说,先是严厉地看一眼玫兰妮,接着看看斯嘉丽,这样她们便忽然感到内疚,可是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她不怎么舒坦,但她对你们两位年轻小姐很生气,而且认真说起来,我也有气。”   “怎么,彼得大叔!究竟是什么----"   “你们都休想为你们自己辩护。皮蒂小姐不是给你们写过信,叫你们回去吗?我不是看见她边写边哭,可你们总是回信说这个老种植园事情太忙,回不去吗?"   “彼得大叔,不过----"“你们怎能把皮蒂小姐一个人丢开不管,让她担惊受怕呢?你们和我一样很清楚,她从没一个人生活过,从梅肯回来后就一直挪着两只小脚走来走去。她叫我来老实告诉你们,她真不明白你们怎么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把她给抛弃了。"   “好,别说了!"黑妈妈尖刻地说,在旁边听人家把塔拉叫做"老种植园",她便再也按捺不住了。毫无疑问的,一个生长在城里的黑人弄不清农场和种植园的区别。"难道我没有困难的时候了?我这里就不需要斯嘉丽小姐和玫兰妮小姐而且需要得厉害?皮蒂小姐要是真的需要,怎么没去请求她哥哥帮助呢?”彼得大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们已经多年不跟享利先生打交道了,何况我们现在已老得走不动了。"他回过头来看着几位姑娘。她们正强忍着笑呢。"你们年轻小姐们应当感到羞耻,把可怜的皮蒂小姐单独丢在那里。她的朋友半数都死了,另一半住在梅肯,加上亚特兰大到处都是北方佬大兵和新放出来的下流黑人。"两位姑娘硬着头皮尽量忍受着彼得大叔的谴责,可是一想到皮蒂姑妈会打发彼得来责备她们,并要把她们带回亚特兰大去,便觉得有点太过份,实在克制不住了。她们不由得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彼此靠着肩膀才没有倒下去。自然,波克、迪尔茜和黑妈妈听见这位对她们亲爱的塔拉妄加诽谤的人受到了藐视,也乐得大声哄笑了一阵。苏伦和卡琳也格格地笑着,连杰拉尔德的脸上也露笑容了。人人都在笑,只有彼得除外,他感到万分难堪,两只笨大的八字□□替挪动着,不知怎样摆好。   “黑老头儿,你怎么了?"黑妈妈咧着嘴问。"难道你老得连自己的女主人也保护不好了?”彼得深感受了侮辱。   “老了!我老了?不,太太!我还能跟往常一样保护皮蒂小姐呢。我逃难时不是一路护送她到梅肯了吗?北方佬打到梅肯时,她吓得整天晕过去,不是我保护着她吗?不是我弄到了这匹老马把她带回亚特兰大,并且一路保护着她和她爸的银器吗?"彼得挺着身子站得笔直,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我不要谈什么保护。我谈的是态度如何。"   “谁的态度呢?”   “我谈的是有些人采取的态度,眼见皮蒂小姐独个儿住在那里。对于那些独个儿生活的未婚姑娘人们尽说坏话呢,"彼得继续说,他的话你听起来很明显,皮蒂帕特在他心目中还是个十六岁的丰满迷人的小姐呢,因此她得有人保护不受别人的议论。"我是决不让人家议论她的。不,太太……我已经跟她说过了,我也决不让他请人住进来给自己作伴。我已经跟她说过了。'现在你还有自己的亲骨肉,她们适合来陪伴你呢',我说。可如今她的亲骨肉拒绝她了。皮蒂小姐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而且----"   斯嘉丽和玫兰妮听到这里,笑得更响了,由于支持不住,便一起坐到了台阶上。最后玫兰妮才把欢乐的眼泪拭掉,开口说话。   “我对不起笑了你了,可怜的彼得大叔啊!千真万确的。   你看!请饶恕我吧。斯嘉丽小姐和我目前还回不去。也许九月间收过棉花以后我能走成。姑妈打发你一路跑来,难道就是要让这把瘦骨把我们带回去呀?"被她这样一问,彼得下巴立即耷拉下来,那张皱巴巴的黑脸上也露出又抱歉又狼狈的神情,他突出的下嘴唇即刻缩回去,就像乌龟把头缩进壳底下似的。   “我说过我已经老了,玫兰妮小姐,我一时间干脆忘了她打发我干什么来了,可那是很重要的呢。我给你带了封信来。皮蒂小姐不信任邮局或任何别的人,专门叫我来送,而且----“"一封信?给我?谁的?"   “唔,那是----皮蒂小姐,她对我说,'彼得,你,轻轻地告诉玫兰妮小姐,'我说----"玫兰妮一只手放在胸口从台阶上站起身来。   “艾希礼!艾希礼!他死了!”   “没有,太太!没有,太太!"彼得叫嚷着,他的声音提高到了嘶喊的地步,一面在破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摸索。"这就是他寄来的信。他活着呢,他快要回来了。我们的一个亲戚威利伯尔先生给皮蒂小姐带了这封信来。威利先生跟艾希礼先生呆在同一个牢房里,威利先生弄到一骑马,所以他很快就回来了。可艾希礼先生是走路,所以----"   玫兰妮从他手里把信接过来,信封里装着一张折叠的信笺,因为被带信人揣在肮脏的口袋里弄得灰糊糊的而且有点破了。艾希礼开头是这样写的:“佐治亚亚特兰大萨拉简汉密尔顿小姐转,或琼斯博罗'十二橡树'村,乔治艾希礼威尔克斯太太收。"她颤抖地手把信笺打开,默默地读道:“亲爱的,我就要回到你身边来了----"    ☆、威尔   士兵还陆陆续续地来,有时一个两个,有时十几二十个,一般都饿肚子。斯嘉丽绝望地觉得这比经受一次蝗灾还要可怕,因为她们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士兵没完没了地经过,她的心肠便渐渐硬了。他们吃的是塔拉农场养家糊口的粮食,斯嘉丽辛辛苦苦种下的蔬菜,以及她从远处买来的食品,因为沼泽地的食物不久前已经吃完了。她命令波克,凡是家里来士兵,伙食必须尽量节俭一些。这个命令一生效,她便发现玫兰妮说服波克在她的盘子里只盛上少量的食品,剩下的大部分口粮全给了士兵,自从生了孩子以来,玫兰妮身体还一直很虚弱呢。   “玫兰妮,你不能再这样了,"斯嘉丽无奈地劝她。"你自己还有病在身,如果不多吃一点,你就会病倒了,让这些人挨饿去吧。他们经受得起,他们已经熬了四年,再多熬一会也无妨的。"玫兰妮回头看着她,脸上流露出她头一次从这双宁静的眼睛里看到的公然表示激动的神情。   “啊,请不要责怪我!斯嘉丽,让我这样做吧。你不知道这使我多么高兴。每次我给一个挨饿的人吃一部分我的食品,我就想也许在路上什么地方有个女人把她的午餐给了我的艾希礼一点,帮助他早日回家来。"   “好吧,玫兰妮。"斯嘉丽走开了,不知怎么,她又想到瑞德了,那个家伙是不会挨饿的,他应该已经在英国或法国美女环绕的逍遥自在了吧。   有时那些士兵病得走不动了,而且这是常有的事,斯嘉丽便让他们躺在床上,但不怎么照顾。因为每留下一个病人就是添一张要你给饭吃的嘴。还得有人去护理他,这就意味着少一个劳动力来打篱笆、锄地、拔草和犁田。有个脸上刚刚开始长出浅色茸毛的小伙子,被一个到费耶特维尔去的骑兵卸在前面走廊上,骑兵发现他昏迷不醒,躺在大路边,便把他横塔在马鞍上带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塔拉农常姑娘们认为他肯定是谢尔曼逼近米列奇维尔时从军事学校征调出来的一个学生。可是结果谁也没弄清楚,因为他没有恢复知觉便死了,而且从他的口袋里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   那小伙子长相很好,显然是个上等人家的子弟,而且是南部什么地方的人,那儿一定有位妇女在守望着各条大路,琢磨着他究竟在哪里。何时会回家来,就像斯嘉丽和玫兰妮怀着急不可耐的心情注视着每一个来到她们屋前的有胡子的人那样。她们把这个小伙子埋葬在她们家墓地里,紧靠着奥哈拉的三个孩子。当波克往墓穴填土时,玫兰妮不住放声恸哭,心想不知有没有什么陌生人也在给艾希礼的长长的身躯同样处理呢。   还有一个士兵叫威尔本廷,也像那个无名无姓的小伙子,是在昏迷中由一个同伙放在马鞍上带来的。威尔得了肺炎,病情严重,姑娘们把他抬到床上时,担心他很快就会进墓地跟那个小伙子作伴。   他有一张南佐治亚山地穷白人痢疾患者的蜡黄脸,淡红色的头发,一双没精打彩的蓝眼睛,即使在昏迷中也显得坚忍而温和。他有一条腿被平膝截掉了,马马虎虎地装上了一段木头。他显然是个山地穷白人,就像她们刚埋葬的那个小伙子显然是个农场主的儿子一样。至于为什么姑娘们会知道这个,那就很难说了。可以肯定的是威尔跟许多到塔拉来的上等人比较起来,他决不比他们更脏,或者身上有更多的毛和虱子。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胡言乱语时用的语言决不比塔尔顿家那对孪生兄弟的语言更蹩脚。不过她们也很清楚,就像她们分得出纯种马和劣等马一样,他决不是她们这个阶级的人。然而,这并不妨碍她们尽力挽救他。   在经受了北方佬监狱一年的折磨,拐着那条安装得很糟的木制假腿步行了那么远之后,他已经十分疲惫,几乎没有一点力气来跟痢疾作斗争了。因此他躺在床上□□好几天,挣扎着要爬起来,再一次进行战斗。他始终没有叫过母亲、妻子、姐妹或情人一声,这一点是很叫卡琳惶惑不解的。   “一个男人总该是有亲人的嘛,"她说。"可他让你感觉到好像他在这世界上什么人也没有了。"别看他那么瘦,他还真有股韧劲呢,经过细心护理,他居然活过来了。终于有一天,他那双浅蓝色眼睛已能认出周围的人来,看得见卡琳坐在他身旁捻着念珠祈祷,早晨的阳光照着她的金黄头发。   “那么我不是在做梦了,"他用平淡而单调的声音说。   “但愿我自己没有给你带过多的麻烦才好,女士。"他康复得很慢,长久静静地躺在那里望着窗外的木兰树,也很少打扰别人。卡琳喜欢他那种平静而自在的默默无言的神态。她愿意整个炎热的下午都守在他身边,一声不响地给他打扇子。   卡琳近来好像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像个幽灵似的灵敏地干着她力所能及的一些事情。看来她时常祈祷,每次斯嘉丽不敲门走进她房里,都看到她跪在床边。    威尔很欢喜人家跟他谈话,因为他自己没有多少话好说,但却是一个很会理解别人的听话者。斯嘉丽对他谈起许多问题,诸如除草、锄地和播种,以及怎样养猪喂牛,等等,他也对此提出自己的意见,因为以前他在南佐治亚经营过一个小小的农场,而且拥有两个黑人。他知道现在他的奴隶已经解放,农场也已杂草丛生,甚至长出小松树来了。他的唯一的亲属姐姐多年前便跟着丈夫搬到了得克萨斯,因此他成了孤单一人。不过所有这些,跟他在弗吉尼亚失掉的那条腿相比,都不是使他感到伤心的事了。   斯嘉丽对威尔印象很好,认为他就是男版的玫兰妮,因此经常和他聊天。     实际上全家所有的人都喜欢到威尔的房里去坐坐,谈谈自己心中的烦恼----黑妈妈也是如此,她本来疏远他,理由是他出身门第不高,又只有两个奴隶,可现在改变态度了。   待到他能够在屋里到处走动了,他便着手编制橡树皮篮子,修补被北方佬损坏的家具。他手很巧,会用刀子削刻东西,给小博做了这孩子仅有的几个玩具。屋子里有了他,人人都觉得安全了,出去工作时便常常把两个婴儿留在他那里,他能像黑妈妈那样熟练地照看他们,只有玫兰妮才比他更会哄那两个爱哭爱闹娃娃。   “斯嘉丽小姐,你们待我真好,"他说,"何况我只是个跟你们毫无关系过路人,我给你们带来许多麻烦和苦恼,因此只要对你们没有更多妨碍,我想留在这里帮助你们做点事情,直到我得以稍稍报答你们的恩情为止。我永远不可能全部报答。对于救命之恩是谁也偿还不了的。”   这样,他留下来了,并且渐渐又自然而然地让塔拉农场的很好大一部分负担从斯嘉丽肩头转移到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九月,摘棉花的时候到了。在初秋午后的愉快阳光下,威尔本廷坐在前面台阶上斯嘉丽的脚边,用平淡而孱弱的声音不断地谈起轧棉花的事,说费耶特维尔附近那家新的轧棉厂收费太高了。不过那天他在费耶特维尔听说,如果他把马和车子借给厂主使用两个星期,收费就可以减少四分之一。他还没有答应这笔交易,想跟斯嘉丽商量后再说,斯嘉丽当然举双手赞成。   斯嘉丽打量着这个靠在廊柱上、跟里嚼着干草的瘦个子。像黑妈妈经常说的那样,的确威尔是上帝专门造就的一个人才,他使得斯嘉丽时常纳闷,假若没有他,塔拉农场怎能闯得过那几个月呢?他从来不多说话,不显示自己的才能,也从不显得对周围正在进行的事情有多大兴趣,可是他却了解塔拉每个人的每一件事。并且他一直在工作。他一声不响、耐心地、胜任地工作着。尽管他只有一条腿,他却干得比波克还快。他还能从波克手里抢到工作,在斯嘉丽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当母牛犯胃痛,或者那匹马得了怪病好像再也不能使唤了,威尔便整夜守着它救治它们。斯嘉丽一经发现他还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之后,便更加敬重他了。因为他早晨运一两筐苹果、甘薯或别的农产品出去,便能带回来种子、布匹、面粉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她知道这些东西她自己决不能买到,他确实称得上是个会做买卖的人了。   他渐渐升到了一个家庭成员的位置,晚上就睡在杰拉德卧室旁边那间小梳妆室里的帆布床上。他闭口不谈要离开塔拉,斯嘉丽也从不问起。她希望他永远留在这里,有个男子汉在家里,真方便多了。   自从威尔的病好了以后,斯嘉丽的日子已经好过多了,可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苏伦和卡琳的伤寒早已痊愈,埃伦却一直在昏迷。仿佛植物人一般,整日睡着,杰拉尔德也整日陪着。有时斯嘉丽也会觉得埃伦一定是太累了,伤寒只是她休息的一个契机而已。斯嘉丽一直知道,母亲埃伦并不幸福,或许这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吧。   玫兰妮怀中抱着婴儿,跟大家一起坐在前廊上,后来又在地板上铺了条旧毯子,让小博在上面爬。玫兰妮自从读了艾希礼的信以后,每天不是兴高烈地唱歌就是急不可等地盼望。但是无论高兴也好不安也好,她显得更加苍白而消瘦了。她毫无怨言地做着自己份内的工作,可是常常生玻老方丹大夫诊断她有妇女病,并且提出了与米德大夫相一致的看法,说她根本不该生小博。他还坦率地指出,她如果再生孩子就活不成了。   “那边来人了,"威尔在阳光中眨巴着眼睛说。"又是个大兵。"斯嘉丽朝他观看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一个有胡子的人从林荫道的柏树底下缓缓走来,他穿着一身褴褛的蓝色混杂的军服,疲乏地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拖着两条沉重的腿。   “我还以为不会再有大兵来了,"斯嘉丽说。"但愿这不是个饿痨鬼。"   “他一定是饿了,”威尔简单地说。   玫兰妮站起来。   “我想还是去,叫迪尔茜另外准备一份饭吧,"她说,"并且警告黑妈妈,不要急急忙忙让这可怜虫脱下衣服和----"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斯嘉丽回过头来看着她,玫兰妮纤瘦的手紧紧地抓住喉咙,斯嘉丽看得出,仿佛她那里疼极了似的,她那白晰皮肤下的青筋在急急地跳动。她的脸色更苍白,那双褐色的眼睛也瞪大到了吓人的程度。   斯嘉丽心想,她快要晕倒了,便连忙跳起来抓住她的胳膊。   可是一刹那间玫兰妮就把她的手甩开,跑下台阶。像只小鸟似的轻盈而迅疾地朝碎石道上飞跑而去,那条褪色的裙子在背后随风飘舞,两只胳臂直挺挺地伸着。接着,斯嘉丽明白了,她像挨了当头一棒。那个人抬起一张长满了肮脏的金黄胡须的脸,停住脚步,站在那里望着房子,好像疲惫得一步也挪不动了,斯嘉丽这时才晕头转向地向后一退,靠在走廊里一根柱子上。她的心脏忽而急跳,忽而停止不动,眼看着玫兰妮抽抽搭搭地投入那个肮脏士兵的怀抱,他也俯下头去吻她,斯嘉丽才终于明白,艾希礼回来了。      ☆、认清   1866年一月一个寒冷的下午,税金的问题终于来了。     斯嘉丽正在给皮蒂姑妈回信,但这时听到威尔正从后门进来,两只耳朵冻得通红,淡红色的头发一片蓬乱,站在那里俯视着她,嘴角浮现着一丝幽幽的笑意。   “斯嘉丽小姐,你究竟攒了多少钱呀?"他问。   “怎么了?威尔?"她有点粗鲁地反问他。   “我正要说呢,斯嘉丽小姐。由于某种原因,那些无赖已经对塔拉的税金表示很不满意,仿佛那是个年产上千包棉花的地方。当我听到这消息,便到那些酒吧间附近去打听,收集人们的闲言碎语。然后我才发现,有人希望在你付不出这些额外税金时,州府将公开拍卖,于是他们可以用低价买下塔拉。谁都明白你交不出这么高的税款。现在我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想买这块地方。我调查不出来。不过我想,希尔顿这胆怯的家伙,那个娶了凯瑟琳小姐的人,他肯定会知道的,因为我正要向他探听,他便尴尬地笑了。"威尔在沙发上坐下,抚摩着他的半截腿。这条残腿每逢天气寒冷就要疼痛,而好半截木头又镶嵌得不很好,弄得他很不舒服,“一共三百美元。”   斯嘉丽放下手中的笔,看来不必给皮蒂姑妈回信了,是时候该回到亚特兰大了:“我有足够的钱来交税金,只是要麻烦你陪我去一趟银行把钱取出来了,威尔。”   第二天,斯嘉丽把取出的钱交给威尔,并告诉他自己准备去亚特兰大找一些赚钱的生意,以防止塔拉的税金会越来越高。威尔想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承诺斯嘉丽自己会照顾好塔拉庄园。   回到塔拉,斯嘉丽在拴马时听见斧子声,那应该是艾希礼在劈木材吧,她顺着声音走了过去,绕过一丛在寒风中摇摆着光秃秃的树枝的石榴树,便看见他倚着斧把,用手背擦拭着额头。他身上穿的是一条粗布裤子和一件杰拉尔德的衬衫,这件衬衫以前完好的时候只有开庭和参加野宴时才穿的,如今已经邹巴巴的,穿在新主人身上显然是太短了。他把上衣挂在树枝上,因为这种劳动是要流大汗的,她走过来时,他正站着休息。   眼见艾希礼身披褴褛,手持利斧,斯嘉丽顿觉心中十分不忍。她甚至有些不相信那温文尔雅、心地纯洁而善良的艾希礼竟是一副破衣烂衫,辛苦劳累的模样。   “人们说亚伯林肯就是劈栅栏出身的呢,"当她走上前来时艾希礼这样说。“想想看,我可能爬到多么高的地位!"   斯嘉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过来这儿,所以她能直截了当地把目前的状况告诉他。   艾希礼放下斧子,朝前望去,他的眼光仿佛伸向很远很远她无法跟上的地方。   “我担心的不仅是在塔拉的我们,而且是整个南部的每一个人,大家都会怎么样呢?”他这样说,“到头来究竟会怎么样,只要看看历史上每当一种文明遭到毁灭时所发生的情况就知道了。那些有头脑有勇气的人要以通过这种动,而那些没有头脑和勇气的就将被淘汰掉。我们能亲眼看到这样一次诸神的末日,这尽管令人不怎么舒服,但毕竟还是很有趣的,不幸的是我们南方人并不承认自己是神。"   “为什么不能向前看呢?我们都还如此的年轻,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我的家和全部财产都早已经完了,我过去从来不清楚那些财产是归我所有的。我在这个世界上已毫无用处,因为我所属于的那个世界已经消失。我只能以尽可能老老实实的态度学着当个农夫,你以为我们在这里依靠你的周济过活,还不明白这处境的悲惨吗----唔,是的,全靠你的周济,我永远也报答不了你为我和我们一家人所作的牺牲,出自你仁慈心肠的牺牲。我一天天愈来愈深切地感觉到这一点。我愈来愈清楚地看到自己多么无能,以致不配接受这加诸我们身上的所有恩惠。我这种可恨的逃避现实的习性,使得我愈来愈难以面对目前的现实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点点头,平心静气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不愿意正视□□裸的现实,这是我的不幸。直到战争爆发为止,生活对于我一直就像幕布上的影子戏那样,谈不上什么真实。而且我宁愿这样。我不喜欢事物的轮廓太清晰了。我喜欢它们稍稍模糊些,有点朦朦胧胧。"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浅浅地一笑,同时因风寒衣薄而微微颤抖。   “换句话说,斯嘉丽,我是个懦夫。”   “不,实际上并不是这样!难道一个懦夫会在葛底斯堡爬上大炮去鼓舞士兵重新战斗吗?难道将军会亲自给玫兰妮写信谈一个懦夫的事迹吗?还有----"斯嘉丽企图安慰他。   “那不是勇敢,"他不屑一顾地说,“战争好比香槟酒。它会像影响英雄的头脑那样迅速影响懦夫。在战场上,你要不勇敢,就是被杀掉,所以傻瓜也会勇敢起来的。我现在讲的是另一码事。而且我的这种怯懦,比起初次听到炮声便冲上去那样的情况。还要糟糕得多。"他的话说得缓慢而又颇为吃力,仿佛说出来使他感到痛心,因此要站到一旁来伤心地看这些话似的。   “可是,艾希礼,你为什么不能向前看选择直面困难呢?你有玫兰妮,还有小博,她们都需要你。”   “我确实不能忍受让我过去所爱的生活中的美从此丧失。斯嘉丽,在战前,生活是美好的。那时它富有魅力,像古希腊艺术那样是圆满的、完整的和匀称的。也许并非对每个人都是这样。这一点到如今我才懂得。可是对于我,生活在'十二橡树'村是真正美好的。我完全适合于那种生活。我就是它的一部分。可是现在它已经全完了,而我与这种新的生活格格不入。玫兰妮是个最轻柔的梦,是我的梦想的一部分。假如战争没有发生,我会悠闲地平静地度过我的一生,幸福地长眠在'十二橡树'村,心满意足地看着生命消逝而不觉得自己就是它的一部分。可是战争一来,生活的真面目就站出来反对我。我第一次投身于战争时----你知道那是布尔溪战役----我看到我的童年伙伴们被击得粉碎,濒死的马匹在厉声嘶叫,这使我领略到开枪杀人和眼看他们倒下喷血时那种令人作呕的恐怖感觉。可这些还不是战争中经历的最坏情景,斯嘉丽。战争中最恶劣的是我必须同他们相处的那些人。   “我一生都在回避不去与人们打交道,因此只交了很少的几位朋友。经过战争后使我明白,我曾经创造过一个自己的世界,其中住着的都是些幻想人物。它教育我真实的人是什么样的,不过它却没有教我怎样同这些人在一起生活。我怕的是永远也学不会了。现在我知道,为了赡养我的妻子儿女,我必须在那些与我毫无共同之处的人们中间开辟自己的一条生路。   “斯嘉丽,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我才孤独而绝望地明白我个人的那出影子戏已经完了。也许就是布尔溪战役爆发后五分钟。当看到我杀死的第一个人倒地的时候就结束了。但那时我明白事情已经结束,我再也不能当旁观者了。不,我突然发现自己到了影幕上,成了一个演员,在徒劳地摆姿势,我那小小的内心世界已经消失,被人们侵占去了,这些人的思想不是我的思想,他的行动也像野蛮人的行动那样与我根本不同。他们用污秽的脚到处□□我的小天地,以致使情况坏到难以容忍时我也找不到一席躲避之地。我在监狱里时曾经这样想:战争结束后,我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和旧的梦想中去,并且再看看那影子戏,但是,斯嘉丽,回去是不可能的。而当前我们大家面临的是比战争还要坏,比监狱还要坏----对我来说比死亡还要坏的局面……所以,你看,斯嘉丽,我是由于害怕而在受惩罚呢。"   “好了,艾希礼,"她开口说,“我明白了,可是我依然希望你能够看到现实生活中的幸福,你有爱你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没有比亲情和爱情更加能给人以温暖和力量的东西了不是吗?我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但未来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的。”   斯嘉丽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艾希礼的谈话让她再次想起了那个把她半路丢下的家伙。瑞德和艾希礼的出身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可是两人选择的道路却是完全不同,瑞德从来不会选择逃避,在他身边永远都充满了安全感。斯嘉丽回忆着两人认识以来的种种,竟得出了一个另她自己都无比震惊的结论:她很喜欢他,甚至是……爱他!   为什么不呢?尽管他总是逗弄她、嘲笑她,但每次在她需要帮助时,在她身边的也一定是他。她百般小心谨慎,却还是被他强势地闯入她冰封的心。   “我想要你的心情,比曾经想要哪个女人的心理都更迫切----而且等待你的时间比以往等待任何其他女人的时间都更长呢。”   “我爱你,斯嘉丽,因为我们两人那么相像,我们都是叛教者,亲爱的,都是自私自利的无赖。要是整个世界都归于毁灭,我们两人都会一点不在乎的,只要我们自己安全舒适就行了。"   他的话不断在耳边回荡,尽管他总是那么气人,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陷进去了,他果然是个危险的人呢。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斯嘉丽立刻决定明天就去亚特兰大找瑞德。于是马上去找爸爸说明情况,当然不能说真话,只是说为了支付塔拉会越来越高的税金。杰拉尔德表示同意但要求让黑妈妈同去。事实上他已经无暇顾及太多,埃伦一病不起让他苍老了许多。    ☆、重回亚特兰大   第二天一早,斯嘉丽和黑妈妈迎着寒风凛冽和彤云疾卷的阴沉天气在亚特兰大下了火车。火车站在全城大火中毁了,还没有重建起来,她们是在那堆高出废墟好几码的灰烬和烂泥中跳下来的,它们告诉人们,这里就是火车站了。斯嘉丽习惯性的环顾一下周围,寻找彼得大叔和皮蒂姑妈的马车,因为在战争年月每次她从塔拉回到亚特兰大时都是他们来接的。   随即她忽然醒悟起来,对自己的下意识举动一笑置之。当然了,彼得没有来,因为她并没有把自己要到这里来的事预先通告皮蒂姑妈,而且她想起老太太在有一封信里悲伤地说过,投降后彼得在梅里要求领回来的那匹老马已经死了。她环顾车站周围车辙纵横和被分割得零零碎碎的空地,想找到一位老朋友和旧相识的马车,好恳求人家把她们带到皮蒂姑妈的住处去,可是无论黑人白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如果皮蒂写信告诉他们的情况属实,也许她的熟人中谁都没有马车了。时世这么艰苦,人有吃有住就很不容易了,那顾得上牲畜。皮蒂的大多数朋友,像她自己一样,现在都是双脚步行了。   她们沿着狭窄的人行道向桃树街走去,如今的亚特兰大已经变得如此荒凉,跟她记忆中的情景大不一样了。她们走过从前瑞德和享利大叔叔住过的亚特兰大饭店所在地,如今那高雅的建筑只剩下一个空架和部分焦黑的断垣残壁了。那些毗连铁路长达四分之一英里、存放着大量军需品的库房还没重建起来,它们那些长方形屋基在灰暗的天空下看来分外凄凉。由于两旁都没有了建筑物的墙壁,同时车库已经消失,因此火车道上的铁轨便显得□□裸地毫无遮掩了。    皮蒂姑妈家的新石板屋顶和红色砖墙,终于在前面出现了,这时斯嘉丽的心也怦怦地跳起来。上帝多么仁慈啊,竟没有让这所房子损毁得不可收拾!彼得大叔正从前院走出来,胳膊上挂着一只采购的篮子,他瞧见斯嘉丽和黑妈妈一跟艰难地走过来,黝黑的脸庞上漾开了一丝爽朗又不敢轻信似的微笑。   当天晚上,皮蒂姑妈家的晚餐上摆着不少的玉米粥和干碗豆。在饭厅的暗淡灯光下,斯嘉丽问皮蒂姑妈这些日子以来有没有什么新闻,她希望皮蒂姑妈能自己主动提起瑞德。   皮蒂帕特听就开颜了,她一桩桩地报道老邻居的近况,他们在干什么、吃什么、穿什么、想什么。她用惊异的声调告诉斯嘉丽,在雷内卡德从战场上回来之前,梅里韦瑟太太和梅贝尔怎样靠做馅饼卖给北方佬大兵来维持自己的生活,想想那光景吧!有时候几十个北方佬站在梅里韦瑟家的后院里,等着母女俩把馅饼烤出来。现在雷内回来了,他每天赶着一辆旧货车到北方佬军营去卖蛋糕、馅和小面包。梅里韦瑟太太说,等到她再多赚点钱,她就要在城里开个面包铺。皮蒂并不想批评这种事,不过毕竟----至少她自己,皮蒂说,她是宁愿挨饿也不会跟北方佬做这种买卖的。她特别注意每次碰到大兵都要给他蔑神的脸色,并且走到街道的另一边去,以此来表示最大的蔑视,尽管这样做在雨天是很不方便的。   米德大夫夫妇的房屋是在北方佬放火烧城时毁掉的,后来费尔和达西相继牺牲,他们便既无钱也无心思来重建了。米德太太说她再也不想建立家庭,因为没有儿孙住在一起还算个什么家呢。他们感到十分孤独,只得去和埃尔辛一家住在一起,后者总算把自己房子的损坏地方修复了。惠廷夫妇也在那里占有一个房间,如果邦内尔太太能幸运地把自己的房子租给一个北方佬军官和他一家去住,那么她也有意要搬进去。   “可是,他们这么多人怎么挤得下呀?"斯嘉丽大声问。   “有埃尔辛太太,有范妮,还有休----埃尔辛太太和范妮住在厅里,休住在阁楼上,”皮蒂解释说,她是了解所有朋友们的家务安排的。“亲爱的,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事,可是----埃尔辛太太称他们为'房客',可是,”皮蒂压低声音,“他们真是地地道道的寄宿者埃埃尔辛太太就是在开旅店嘛!你说可怕不可怕?”   斯嘉丽不置可否,这在她看来没什么不妥的。   “当然,埃尔辛太太这样做也纯粹是迫不得已的,因为单靠她揽点缝纫活,范妮画瓷器,休叫卖柴火,是维持不了生活的。想想看吧,小小的休竟卖起柴火来了!而他原来是一心要当个出色的律师的。眼看着我们的孩子竟落到这个地步,我真想哭呢。虽然眼下律师的事还多着呢。这些日子,实际上每个人都在控告别人。由于什么都烧光了,界线也消失了,谁也说不清自己的地界在哪里。因为大家都没有钱了。所以你要打官司也打不起。因此休只好一心一意卖自己的柴火……啊,我差点忘了!我写信告诉了你了吗?范妮埃尔辛明天晚上要结婚了。当然,你应该参加婚礼。埃尔辛太太只要知道你到了城里,一定很欢迎你去。我真高兴,这将是亚特兰大沦陷以来头一次举行的真正的婚礼呢。婚礼上将有蛋糕,有酒,然后是舞会,尽管我不明白埃尔辛家怎么花得起,因为他们本来是够穷的。”   “范妮嫁给谁呀?我想达拉斯麦克卢尔在葛底堡牺牲之后----”   “乖乖,你不应该批评范妮。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对查尔斯那样忠于死者呀。让我想想,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总是记不住名字----也许叫汤姆什么的。我和他母亲很熟,曾经一起上过拉格兰奇女子学院。她姓托姆林森,是拉格兰奇人,而她母亲是----让我想想……姓珀金斯,珀金斯?珀金森!对了。斯巴达人。门第很好,可还是一样----嗯,我知道本来不该说的,可不明白范妮怎么愿意去嫁给他的!”   “他脾气不好,还是怎么?”   “不,亲爱的。他的个性完美无缺,不过你瞧,他下身受了伤,被一颗开花弹打的,打坏了两腿----把它们----把它们,唉,我很讨厌用那个字眼,总之他只能叉开两腿走路了。因此他行走起来非常难看----嗯,可真不体面呢。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嫁给他。”   “姑娘们总得嫁人嘛!”   “说真的,那倒不一定。”皮蒂皱皱眉头,表示异议,“我就从没想过。”   “你看,亲爱的,我不是说你呀!谁都知道你多么惹人爱慕,而且至今还是这样。要不,老法官卡尔顿还常常向你飞媚眼呢,以致我----”   “唔,斯嘉丽,别说了!那个老傻瓜!”皮蒂咯咯地笑着,情绪又好起来,“不过,无论怎么说,范妮是那样可爱,她本该嫁一个更好的人,而且我就不信她真的爱上这个汤什姆什么的。”   斯嘉丽只一心要诱导皮蒂从一个朋友谈到另一个朋友,只是希望能将谈话绕到瑞德身上。皮蒂姑妈很高兴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就像一个孩子好不容易获得了自己的听众似的。她说在亚特兰大,因为共和党人做了许多缺德事,目前的局面是可怕的。况且这一趋势没有尽头,其中最糟糕的是他们向穷黑人头脑里灌输思想的那种方式。   “亲爱的,他们要让黑人投票选举呢!你说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尽管----我不明白----反正我这样想,彼得大叔比任何一个共和党人都更加清醒,也更有礼貌,不过,当然喽,像彼得大叔这样有教养的人是不会参加选举的。可是,光这种想法本身就把黑人搞得简直昏昏然了。何况他们中间有些人是那么粗野无礼。天黑以后你在大街上走路是有生命危险的,甚至大白天他们也会把姑娘们推掇到路边的泥洼里去。而且,如果有位绅士胆敢表示抗议,他们就逮捕他,以致----亲爱的,我告诉过你没有?巴特船长已经进监狱了。”   “瑞德.巴特勒?”谢天谢地,她终于提到他了。   “是的,千真万确!”皮蒂已兴奋得两颊发红,腰也挺得笔直了,“他就是因为杀了一个黑人立即被抓起来的。说不定要判处绞刑呢!想想吧,巴特勒船长要被判处绞刑!他们还没有找到充分的证据,不过的确有人杀了这个侮辱白人妇女的黑鬼。北方佬感到十分恼火,因为最近有那么多气势汹汹的黑人被杀了。他们在巴特勒船长身上找不到任何证据,可是正如米德大夫说的,他们总得搞出一个样板。大夫认为如果他们真把他绞死,也是北方佬的第一桩大好事,不过那样一来,我就想不通……想想看,巴特勒船长上星期还到过里,给我带来了一只怪可爱的鹌鹑当礼物呢。他还问起你,说他担心围城期间得罪过你,你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的。”   “他得在监狱里呆多久?”斯嘉丽心不在焉地问,看来这个男人总算还没有忘了她,他还是找过她的。   “谁知道呢。也许一直要关到执行绞刑那天吧。不过,也可能他们最终落实不了他的杀人证据。当然喽,对于北方佬来说,只要能抓住一个人判绞刑就行了。至于究竟谁有罪谁没罪,那是用不着操心的。他们愤怒极了。”皮蒂神秘地压低声音,“至于那个三K党,在你们乡下也有吧?亲爱的,我相信一定有的,只不过艾希礼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你们姑娘家罢了。三K党人是不许谈这个的,他们在晚上装扮得像魔鬼似的,骑着马四处转悠,寻找偷钱的提包党人和盛气凌人的黑鬼。有时三K党只吓唬吓唬他们。警告他们快离开亚特兰大,可是如果他们不服从就动手用鞭子抽,并且,"皮蒂悄悄地说,"有时把他们杀掉,扔到很容易发现的地方,上面还着三K党的名片呢。……所以北方佬非常气恼,想来个杀一儆百……不过休.埃尔辛告诉我,他认为他们不至于绞死巴特勒船长,因为北方佬觉得他知道那笔钱的下落,只是不说罢了。他们正想办法让他说出来。”   “哪笔钱?"   “你还不知道吗?我不是写信告诉你了吗?亲爱的,你是给埋在塔拉了,不是吗,巴勒特船长回来时城里简直都轰动了,他驾着漂亮的马车,口袋里装满了钞票,可我们大家正愁着下顿饭没米下锅呢!这真叫每个人都气炸了,一个惯常说联盟政府脏话的老投机商竟有这么多的钱,而我们大家都穷得要命。每个人都急切地要知道他是怎样赚这么多钱的,可是谁也没勇气去问他----就我敢问,而他只笑着说:‘不是老老实实挣的,你放心好了。’你看要从他嘴里掏点正经的东西多不容易呀!”   “不过,当然啦,他的钱是跑封锁线捞到的----”斯嘉丽下意识替他申辩。   “当然,是这样,宝贝,有一部分是的。不过,跟他实实在在拥有的那笔钱比起来,这只是缸里的一滴水。每个人,包括北方佬在内,都相信他找到了藏在某个地方,属于联盟政府所有的成百万的金元。”   “成百万的----金元?”   “嗯,宝贝,你说我们联盟政府的黄金到哪里去了呢?到了某些人的手里,而巴特勒可能就是这某些人中的一个。北方佬以为是戴维斯总统离开里士满时携带着这批金元,但等他们逮捕这个穷老头子时,才发现他原来身无分文。战争结束时国库是没有钱的,所以大家认为是有些跑封锁线的商人拿到了这笔钱,他们现在闭口不谈了。”   “成百万的----金元?可怎么-—”   “巴特勒船长不是给联盟政府运过好几千包棉花到英国和纳索去卖了吗?”皮蒂得意地说。“不只是他自己的棉花,还有政府的棉花呢!而且你知道,战时把棉花运进英国是怎么回事。你要价多少就是多少呀!他是一个为政府办事的自由经纪人,为的是卖出棉花,然后用这笔钱给我们买进军火。好,当封锁线愈来愈紧缩时,他就没法把军火运进来了。这时他当然不可能将全部棉花用于军火,于是便有了成百万的钱由巴特勒和其他跑封锁线的商人存在英国银行里,等候放松封锁时再使用。而且很难说他们存钱时是用的联盟政府的名义。他们把钱存在自己名下,而且至今还在那里呢……自从宣布投降以来,人人都在议论和狠狠批评那帮跑封锁线的家伙,而北方佬以杀害黑人的罪名逮捕巴特勒船长时,一定已经听到这种传闻,因为他们已经在逼迫他将钱的下落告诉他们了。你看,我们联盟政府的全部资金现在通通归北方佬所有了----至少北方佬是这样想的。可是巴特勒船长声称他什么也不知道。……米德大夫说他们还是应当把他绞死,只不过绞刑太便宜这个窃贼和投机商了----亲爱的,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你有点头晕?我谈这些叫你厌烦吗?我知道他曾经是你的一位求爱者,可是我以为你早已把他忘到一边了呢。就人品而论,我从没喜欢过他,这么个无赖汉----”   的确是个无赖呢,斯嘉丽笑了笑,问道:“那么现在他在哪里?”   “就在那边公共广场附近的消防站呢!”   “在消防站?”   皮蒂姑妈格格地笑起来:“是呀,他关在消防站。现在北方佬把那里当作一间军事监狱了。北方佬驻扎在广场市政厅周围的营房里,而消防站就在附近街上。所以巴特勒也关在那里,我说,斯嘉丽,昨天我听到关于巴特勒船长的一桩最有趣的事。我忘记了是谁跟我讲的。你知道他这个人总是那么爱修饰----一个地地道道的花花公子----而他们把拘留在消防站里,不让他洗澡,他坚持一定要每天洗一次澡,最后他们只好把他从那个面对广场的小间里放出来,广场上有个长长饮马槽,所有人都在同一盆水里洗澡呢。他们告诉他可以在那里洗,他说,不,说他宁肯保留自己南方人的污垢,而决不沾上北方佬的污垢----”   斯嘉丽见她兴致致勃勃,喋喋不休地唠叨,可是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心里只是在想要怎么才能单独溜出去看他呢?    皮蒂姑妈的独角戏突然中断了,这时她用探询的口气说:“怎么啦,斯嘉丽?”   斯嘉丽猛地回过神来,撒了个谎:“我有点累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用孩子般无可奈何的表情望着黑妈妈的眼睛:“我恐怕还受了点凉呢。皮蒂姑妈,万一我明天要躺着休息一天,不跟你去探望邻居,你不会介意吧?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看望他们,尤其想去参加明晚范妮的婚礼。但如果我的感冒加重,就不能去了。躺着休息一天便是给我的最好不过的治疗了。”   黑妈妈摸了摸斯嘉丽的手,看了看她的脸色,显得有点着急:“你的两手冷冰冰的,乖乖,你快去躺下,我给你熬点黄樟茶,烧块热砖拿来,好让你发发汗。”   “我多么大意呀,”胖老太太嚷道,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拍拍斯嘉丽的肩膀,“我一直唠叨个没完,根本没管你。宝贝,明天你一天躺着休息,我陪你闲聊----啊,亲爱的,不行!我不能陪你了。我已答应明天去陪邦内尔太太呢。她在患流行性感冒,她家的厨子也病倒了。黑妈妈,我真高兴你能在这里。明天早上你得同我一起过去,给我帮忙呀。”   黑妈妈催促斯嘉丽爬上黑暗的楼梯,一面喃喃地抱怨手凉啦,衣服太单薄啦,等等,这时斯嘉丽倒显得温顺和心满意足了。要是她能够进而消除黑妈妈的猜疑并让她明天不呆在家里,那就太好了。那时她就能到北方佬监狱里去探望瑞德了。    ☆、探监(一)   第二天清晨,太阳断断续续地照耀着,狂风驱赶乌云飞速地掠过它的面孔,刮得窗玻璃发出嘎嘎的响声,在房屋周围隐隐地呼喊着。斯嘉丽在床上几乎躺不住了,也没法再装出困倦的样子和发出抱怨的叫声,一心等待皮蒂姑妈,黑妈妈和彼得大叔出门到邦内太太家去。终于,大门砰的一声关了,剩下她一个留在家里,另外只有厨娘在厨房里唱歌,这时她从床上一跃而起,赶快把衣橱挂钩上的衣裳取下来。   这次她选的是一件浅蓝色的衣服,虽然不华丽,但看起来很是清新淡雅,是那天去银行取钱时卖的新布料。至于发型嘛,只是随意扎了一个蓬松的马尾,看起来简单大方而富有活力。看着镜中的自己,斯嘉丽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踮着脚尖走下楼梯,走出屋外,此时厨娘还在厨房里随意叫嚷着呢。她沿着贝克街匆匆向前走,避免邻居们所有注视的眼光,接着在艾维街一所烧毁了的房子前面的候车处坐下,等待有马车或货车经过时请人家让她搭乘一程,太阳在匆匆飞渡的云朵后面时隐时现,以一种变幻莫测的光辉照辉着大街,毫无暖意的寒风却吹拂着内裤腿下的饰边,这使她觉得天气比原先设想的冷多了,禁不住瑟瑟发抖,于是加快步伐企图通过运动获得一些热量。   她终于到了广场,看得见市政厅的圆屋顶了。仔细环顾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她,便拍了拍两颊,又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朝大街前边的消防站望去,发现那些宽阔的拱门都紧紧闭着并且扣上了笨重的铁杠。有两个哨兵分别在房子的两旁来回走动。瑞德就在那里面,可是她该对那些北方佬怎么说呢?给自己鼓了鼓劲,她小翼翼踩着街上泥泞中那些垫脚石朝前走去,直到一个因为怕冷而把外套扣子全部扣上的哨兵把她拦祝“怎么回事,小姐?”他带有中西部口音,但还是客客气气的。   “我想到里面去看一个人----他是个犯人。”   “这个嘛,恐怕不行。”哨兵说,一边摸摸头。“这里对于探监规定可严格呢,而且----”他说到这时便打住了,一面机警地注视着斯嘉丽。   “怎么,小姐,你别哭呀!你到那边总部去问问那些当官的。我敢保证他们会让你去看他的。"斯嘉丽本来不想哭,这时便朝他笑了。他回过头来对另一个正在缓缓踱步的哨兵喊道:“喂,比尔,你来一下。"后一个哨兵是个大块头,穿着一件蓝上衣,只露出一脸黑黑的络腮胡。他踩着泥泞向他们走来。   “你带这位小姐到总部去。”   斯嘉丽向他道谢,然后跟着哨兵走了。   “请当心,别在这些垫脚石上扭伤了脚。”哨兵说着,搀着她的胳臂。“你最好把衣裳撩起一点,免得溅上污泥。”从络腮胡中发出的声音带有浓重的鼻音,但也是温和愉快的。他搀扶着她的手显得既坚定又有礼貌。   “这么大冷天,一位小姐出门可不容易呀。”她的这位"护从"温情地说,“你走了很远一段路吧?”   “唔,是的,从城镇对面一直走过来的呢!"她答道,由于哨兵说话的气使她感觉暖和起来。   “这天气可不适于让太太们外出的呀,”哨兵似乎带点责备地说,“很容易感冒,这就是哨兵指挥部。小姐,你进去吧,去找队长。”   她走上台阶,一路抚摩着那些损坏的白栏杆,然后推开前门,大厅阴暗而寒冷,像个地下墓穴似的,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哨兵倚在那扇紧闭的双开门上。   “我要见队长。”她说。   他把门拉开,让她进去,房子里一股闭塞沉闷的气息,混杂着烟火、烟叶、皮革、发潮的毛料制服和汗臭的身躯的气味,她的看到破碎壁纸的光裸的墙壁,一排排挂在铁钉上的蓝军服和皱巴巴的帽子,一堆咝咝响的柴火,一张放满了文件的长桌和一群穿铜钮扣蓝制服的军官。   “请问谁是队长?”   “我是队长。”一个敞开紧身上衣的胖子回答说。   “您好,我想看个犯人,瑞德.巴特勒。”   “又是巴特勒!此人可真是交际广泛。”队长笑着说,从嘴上摘下一支咬碎了的雪茄。“你是亲属,小姐?”   “不,我是他的朋友。”   他又笑起来:“他居然会有朋友,要知道这些天他的妹妹们可是来了一打又一打呢。”   这样的答复让斯嘉丽很不爽,这个家伙就算蹲在监狱里也不老实!在她几乎要转身向门口走去的时候,另一个军官很快来到她身旁。他是个刚刮过脸、眼神显得愉快而和气的青年人。   “等一等,小姐,你在火炉边暖的地方坐坐好吗?我去试试给你想点办法。你叫什么名字?昨天的那位----女士,他可是拒绝会见她呢。”她在挪过来的椅子坐下,瞪着眼睛看着显得很尴尬的胖队长,报了自己名字。机灵的青年军官匆匆穿上外套出去了,其余的人都挪到桌子的另一边,在那里低志谈论和翻动公文。   她乐得把双脚伸到火炉边取暖,心想着瑞德的那些烂桃花是时候该剪剪枝了。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低声细语,她听见瑞德的笑声。门一打开,随着一股冷风冲进房里,瑞德出现了,他没戴帽子,只随便披上了一个披肩。他显得很脏,没有刮脸,也没系领结。但看起来情绪还挺不错,一见斯嘉丽便眨着那双黑眼睛笑开了。   “斯嘉丽!”   他拉起她的双手,并像以往那样热烈、充满激情地紧紧握住不放。在她还没意识到他的用意时,他已经低直头吻她的两颊,那髭须刺得她痒痒的了。他紧紧抱住她的双肩说:“我的好朋友!”接着便咧开嘴笑嘻嘻地瞧着她。   斯嘉丽此时的大脑几乎是不工作的,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面了,眼前的人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直到此刻斯嘉丽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眼前这个混蛋。     胖队长边吸雪茄边对那个快活的军官嘀咕着什么。“太不合乎规定了。他应当在消防站会面。你是知道规定的。”“唔,算了吧,享利!在那边仓库里这位小姐会冻僵的。”“唔,好了,好了,那是你的责任。”   “我向你保证,先生们,”瑞德朝他们转过身去,但仍然紧紧抱住斯嘉丽的双肩,“我的朋友并没有带锯子和锉刀来帮助我逃跑!”他们都笑了,就在这时斯嘉丽迅速地环顾了下四周。天哪,难道她能当着六个北方佬军官的面同瑞德说话吗?那个好心的军官看见她焦急的眼神,便将一扇门推开,同两个一见他进去便站起来的列兵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他们随即拿起□□向门厅走去,并随手把门带上了。   “要是你们愿意,就坐在这间整洁的屋里谈吧。”年轻的队长说。“可是别想从那扇门逃出去!哨兵就在外面。”   “斯嘉丽,你看我就是这么个危险人物。”瑞德说,“谢谢你,队长,你这样做真是太开恩了。”   瑞德随随便便鞠了一躬,拉着斯嘉丽的胳臂让她站起来,把她带进那个昏暗而整齐的房间,这房间又小又暗,也不怎么暖和,剥落的墙壁的钉着手写的文件,还有带牛皮坐垫的椅子。   巴特勒把门关上,急忙向她走来,俯身看着她:“难道现在还不能真正吻你?”    ☆、探监(二)   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斯嘉丽才终于回过神来,认真地看着对方黑漆漆的眼睛,随后踮起脚尖,勾住瑞德的脖子,主动送上自己的双唇。   这个没有预兆的举动让瑞德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随即变被动为主动,不断加深这个吻。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们彼此。   一吻结束,斯嘉丽双颊泛红,微低着头不好意思抬头看他。   “能再一次看见你并得到这样的回报,这监狱也就不算白蹲了。当他们通报你的名子时,我真的不相信自己和耳朵呢。你瞧,那天晚上我在拉夫雷迪附近大路上出于义愤得罪了你,从那以后,我从没打算你还会宽恕我。但是,我可以把你这次来看我看作你对我的原谅吗?”   斯嘉丽嘴角一抽,这种温情时刻不应该说句我爱你之类的吗?果然,不能期待这个男人能说出什么浪漫的话。   “不,我没有原谅你。”斯嘉丽硬生生的赌气说。   “又一个希望也破灭了。在我把自己奉献给国家,光着脚在弗兰克林雪里战斗,并且作为对这一切劳苦的报酬而得了一场你闻所未闻的严重的痢疾的之后,又一个希望破灭了!”   “你活该!”斯嘉丽白了他一眼,随后又有些担心地问,“那你没什么事吧?”   话一出口她马上后悔了,因为看到男人因自己这句话而得意得咧开了嘴角。没有办法,看过了那么多伤兵败将散兵游勇,她做不到不关心他。于是有些气郁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我并没有怪你,我似乎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不管你嘴上再怎么讽刺挖苦南方,心底还是在乎的,不是吗?”   “哦,亲爱的,不要再说了。至于入伍的事----那时我想的是穿上高统靴和白麻布军装以及佩带两支决斗用的□□参加军队。等到了靴子穿破了,也没有外套和任何食物可以吃的时候,在雪地里行军挨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没有开小差,那的确是一种最单纯的疯狂行动,是一个人的血性使然,南方人永远也忍受不了一桩事业的失败。请不要管我的什么理由了,只要得到了宽恕就够了。”   “可是瑞德,如果我真的被北方佬杀了,你会后悔吗?”斯嘉丽定定地看着他。   “可是你并没遇到什么意外呀!所以,你看,我对你的信心已经证明是不错的了。我料定你准能平平安安回到家里,也料定你一路上决不会碰到北方佬的!”   斯嘉丽笑了笑,不置可否。   “好了,斯嘉丽。说说你吧,在塔拉的生活怎么样?”   “还不错,多亏你的帮忙。你呢,战争结束后去了哪里?”她明知故问。   “到国外转了一圈儿,去旅行。”   “说详细点儿。”   “好吧,斯嘉丽,我去验证一些事情。我时常困惑你究竟什么特点,竟叫我这样永远记得你。因为我认识那么多女人,她们比你还要漂亮,还要乖巧,而且恐怕禀性上更正直,更善良。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却永远记着你。即使战争结束这么久了,我在法国和英国既没见到你,也没听到你的消息,而且与周围许多漂亮太太来往密切,可是我照样时刻想你,惦记着你目前的情况。”   “唔,瑞德,我是应该为你的惦念而感到荣幸吗?不过我不是专门跑来听你谈这些废话的,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吗?”   “我很感激你为我担忧。至于我什么时候出去,这就很难说了。大概他们要把绳索放得更长一点吧。我想我会在绳索放到末了的时候离开这里的。”   “他们不会真的绞死你的。”   “他们会的,如果能再得一点不利于我的证据。"   “我不相信你会没有本事出来。”   “你会难过吗?如果你难过极了,我就要在遗嘱里提到你。”他那双黑眼睛在无情地嘲弄她,同时他捏紧了她的手。“按照北方佬的意上思,我应该好好地立个遗嘱。现在人们对我的经济况议论纷纷。我每天要被叫到一个个不同的问讯台前去回答一些愚蠢的问题。似乎外间已在流传这样的谣言,说我携带联盟政府那批神秘的黄金出逃了。”   “那么----是这样的吗?"   “这简直是在诱供嘛!你跟我一样很清楚,联盟政府只有一台印刷机而没有制造货币的工厂。”   “好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哦?你不是对钱很感兴趣吗?”瑞德眉毛一挑,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说过钱不是万能的,我现在找到了更感兴趣的事情。”   “哦?是什么?”   “你。”斯嘉丽眼睛一闭,心一横,决定亮出自己的底牌,不给他后退的机会。“我想,我爱上你了,瑞德。你爱我吗?”   她闭紧双眼,忐忑的等着他的回答,可是瑞德一直没说话。难道她赌错了?可她分明感到他是爱她的!于是她把眼睛微微睁开,偷偷觑了他一眼,他那黑茸茸的头正向她的双手凑过来。只见他拿起一只手,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举起另一只手,放到他的脸颊上贴了一会,此刻他温柔亲昵的举动让她有点不习惯,她很想知道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是因为他还低着头,便没法弄清楚了。他会说爱她吗?斯嘉丽依旧紧张。   然后……正当她透过眼睑注视他时,他把她的手翻过来,手心朝上,准备也要吻它,可是他突然紧张地吸了一口气。她也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心,没想到自己原本细嫩的手上已经起了茧子,上面还有一些细细的小伤痕,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这时他仍然没有抬起头来,她仍然看不见他的脸。他毫不容情地把她的拳头掰开,凝神着它,接着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拿起来,把双手合在一起,默默地捧着,俯视着。   “看着我。”他终于抬起头来说,但声音显得十分冷峻,“放下那副假装正经的样子吧。”   她抬头看着他,他的黑眉毛扬起来,双目闪着奕奕的光辉。   “这就是你说的过得不错,是吗?你用自己的双手在干什么----耕地?”她企图把手挣脱出来,可是他拉住不放,一面用拇指抚摩着那些茧子。   “就算是耕地又怎么了?我就是过得不错!我用自己的双手在干什么,你管不着!”   “你的手我当然管不着。”瑞德冷冷地说,一面将身子挪回来,懒懒地靠到椅背上,他的脸上似乎毫无表情。   “我以为你看到这双手的表现应该是心疼,而不是怀疑。”斯嘉丽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他居然连这么一点信任都不愿给她。   瑞德犹豫了一下:“我看还是说实话吧。你这次来到底要干什么?我差点被你虚情假意的媚态迷住了,还以为你真的关心我,替我担心呢。”   “我就是真的关心你!”   “不,你不会。哪怕他们把我吊得比海曼还高,你也不会在乎的。这明明写在你的脸上,就像艰苦的劳动写在你手上一样。你是对我有所求,而且这需求非常急迫,才不得不装出这副样子。你干吗不开门见山把你的要求告诉我呢?那样你会有更多的机会得到满足,因为,如果说女人有什么品性让我赞赏的话,那就是坦率了,可你不是那样。”他讲最后几句话时并没有提高嗓门或用别的方式加重他的语气。但这些话对于斯嘉丽仍然像鞭子一样噼啪作响,她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看我的记忆力出问题了。我本来应当记得你这个人跟我一样,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没有一个隐秘的动机。现在让我猜猜,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奥哈拉小姐?你不会糊涂到认为我会向你求婚吧?我想你不该忘记我经常讲的那句话,就是说,我是不会结婚的。”   她仍然一言不发。这时他忽然粗暴地问:“你没有忘记吧?回答我。”   “没有。”她回答,但她以为她是个例外,想到这儿,斯嘉丽不由苦笑了一下。   “斯嘉丽,你可真是个赌徒!”他嘲讽地说,“你想碰碰运气,以为我蹲在监狱里,不能同女人亲近了,便会像鳟鱼咬饵似的被你一手抓过来啦。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是,我就是在赌,我以为我有足够的砝码来赢这场赌局的,可我还是输了。我什么也不想要,只除了一个你而已。”斯嘉丽低声说着,之后倔强地站起来,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可是瑞德.巴特勒,你也输了。”   斯嘉丽说着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瑞德一把拉回来。   “放开我。”   “不行,把话说清楚,否则我这辈子都会弄不清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是你的不幸。”斯嘉丽甩开他的手,“与我无关。”    ☆、同为穿越沦落人   她从消防站走出来时天正在下雨,天空阴沉沉的一片浅灰色。广场上的士兵们都到棚屋里躲雨去了,大街上也很少有行人。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冰冷刺骨的雨点迎面向她打来。她蹲在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是啊,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自从程宇年把她扔到美国,就再也没有什么更糟的事值得她哭了,现在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是为什么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呢?   “你爱上他了,对吗?”这是一句中文!   斯嘉丽惊讶地抬头,是凡勃伦.琼斯!   “真的是你吗,凡勃伦?”斯嘉丽又惊又喜,扑上去给了对方一个拥抱,“见到你太好了!”   直到坐上凡勃伦的马车斯嘉丽才从惊喜中恢复过来,开始询问他的事情。原来凡勃伦也是穿越而来,只不过不是魂穿,他那时认为或者死可以让他回到21世纪,所以决定上战场,可没想到就在前一天晚上的义卖会上遇见了她,本着扰乱剧情的使坏心理给瑞德下了几个绊子。   “那你当时认出我了吗?”斯嘉丽急着问。   “那倒没有,只是很奇怪,乱世佳人当时为什么不是寡妇。”凡勃伦解释说,“可是你看到我时的眼神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那你为什么不来和我说话?”   “毕竟穿越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吗?而且我当时一心想回去,也没想这么多。”   “那你过得还好吧?”   “还不错,就连上战场都没受过一点儿伤。在北方做生意,现在也赚了不少钱。”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哈哈,那又要归功于我的恶趣味了。”凡勃伦大笑起来,“我是来解救瑞德.巴特勒的,要知道我可是和他住在一间旅店里啊。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总要留下点儿什么。”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准确的说我也不知道,刚才鬼使神差的就来了句中文,没想到你听得懂。”   “这么说你根本没认出我,而是我认出的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斯嘉丽眯了眯眼睛。   “哈哈,当然,你是程锦嘛,只是我以后要叫你什么呢?”   “当然是斯嘉丽了,程宇年已经不要我了。在这个世界我有父母家人,有朋友,还有……”   她突然就想到了瑞德,马上就闭口不提了。   “还有谁?”凡勃伦却不放手。   “还有你呀。”斯嘉丽笑着说,跳过这个话题,“你说我开个锯木厂好吗?你可以来帮我吗?”   “荣幸之至。”   当天晚上,斯嘉丽让凡勃伦和她一起参加了范妮的婚礼,她想就这个机会把凡勃伦介绍给大家认识。在现在的亚特兰大,只要是参加过战争的都能很快得到大家的认同和接受,再加上凡勃伦的绅士表现,很快赢得了大家的好感。在婚礼上斯嘉丽还遇到了弗兰克,他比之前看着更苍老了,像个老头似的没有一点精神,一直跟她打听着苏伦的情况,并表示自己已经有一些积蓄可以让苏伦过上好日子了。说实话,斯嘉丽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嫁给这个老头儿,可是一想到苏伦的态度她就知道自己的反对是没用的,于是便鼓励了未来妹夫几句,毕竟人家是真爱嘛。   因为有了凡勃伦的帮助,斯嘉丽很快就把锯木厂开起来了,而且厂子运转得很不错。在这些日子里斯嘉丽每天都和凡勃伦一起坐马车出城到锯木厂,令她高兴的是因为大家对凡勃伦的认同,并没有什么影响她名誉的流言蜚语。   一般情况下,凡勃伦去外面找客户谈生意,她在锯木厂核对账目并且监工。那天,斯嘉丽正在小办公室里对账,门忽然被推开了,一阵冷风随着刮进来。一位高个子男人迈着印第安人的轻快脚步走进来,她抬头一看,原来是瑞德巴特勒。   他身着簇新的衣服和大衣,一件时髦的披肩在他那厚实的肩膀上往后披着。当他俩的目光相遇时,他摘下头上那顶高帽子,将手放在胸前有皱褶的洁白衬衫上,深深鞠了一躬。   他那一口雪白的牙齿在那张褐色的面孔衬托下显得分外触目,他那双大胆的眼睛在她身上搜索着。   “我亲爱的奥哈拉小姐,”他边说边朝她走去,“听说你是马上要成为琼斯太太了?”斯嘉丽一直都知道外面在胡乱猜测自己和凡勃伦的关系,但她也知道这些人并没有恶意,在亚特兰大人们眼中,凡勃伦是一个上过战场又充满绅士风度的上等人,不会有什么不得体的行为。大家这么说也不过是给生活增添一些色彩而已,她也懒得解释,毕竟多亏有凡勃伦在,才不至于让她的名声坏得像书中一样一塌糊涂。     “这和你没有关系。”斯嘉丽不再看他,冷冰冰地说。   “让我们吹休战号好不好?”一丝可以称之为落寞的东西在他眼中划过,不过她并没有看到。   “巴特勒先生,如果您要买木材的话请和凡勃伦去谈;其他事情的话,抱歉,门在那里。”   正在这时,凡勃伦推门进来,一面高兴地说着:“斯嘉丽,你可以考虑拓展你的生意了……”但当他看到瑞德及时刹住了车,“原来有客人在,你好,巴特勒先生。”   “你好,琼斯先生。看起来你们的生意不错?”   “没错,不过主要是斯嘉丽在做,我只负责外出跑跑腿来帮忙,我的生意在北方。”凡勃伦语调轻松平和。   “那就不打扰你们谈生意了,再见。”   凡勃伦把瑞德送出门,回来对斯嘉丽说:“你还是爱着他的。”   “明明应该是疑问句,硬是被你说成了陈述句。”斯嘉丽笑着打哈哈,企图跳过这个话题。   “程锦,不要逃避了,你爱他。”   “那又怎样,他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愿意给我。”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他吗,竟然可以得到你程锦的爱?我一直以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无所谓。从你十岁起我们就是朋友,我看到你的坚强,也看到你的冷漠。你不知道当你请我帮忙做你的假男友时我有多开心,我告诉自己,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因为这样至少没有人能走进你的内心。可是我错了,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哭。”   “凡勃伦……”斯嘉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   “所以,哪怕是在这个世界,我还是没有机会吗?”   “对不起,凡勃伦,我……”   “没关系,我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凡勃伦看向窗外,“可是,不要因此疏远我,好吗?”   “不会的,凡勃伦,我们是朋友,在这里,我们更是亲人。”   凡勃伦自嘲似的笑了笑:“好的,亲人。我们可以收工准备回家了。”   回到皮蒂姑妈家,斯嘉丽怎么也睡不着了,今天的事情太突然。她没想到凡勃伦对自己的感情,她一直认为他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或许自己真的是很冷漠吧。可是瑞德呢,她到底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他们有太多的地方适合,也有太多的地方不合适。还是学学真正的斯嘉丽吧,等到明天,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休战   “巴特勒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斯嘉丽终于受不了了。一个月以来,瑞德每天都会来她的办公室坐上一两个小时,哪怕她从来不理他。这些日子凡勃伦一直在另一家工厂忙着扩建的事,只是负责早晚接送斯嘉丽而已,剩下的时间都是斯嘉丽一个人在这儿。而瑞德仿佛算准了这一点一般,每天来签到,从不间断。   “我们休战吧。”瑞德的表情是难得的诚恳。   “从未开战,哪里来的休战呢?巴特勒先生,你打扰我的工作了。”   “好吧,斯嘉丽,我承认。”   “承认什么?”   “我输了。”瑞德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我爱你。”   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只一刹间便泪如雨下。这让瑞德慌了手脚,忙拿出手帕来给她擦眼泪:“斯嘉丽,亲爱的,你别哭,别哭,是我错了,乖,听话。”说着把她拥入怀中。   “就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怀疑我?”斯嘉丽一边抱怨,一边很不地道的把鼻涕眼泪抹在了瑞德崭新的衬衫上。   “好好好,都是我不对,别哭了好吗?虽然你哭的样子也很美。”   斯嘉丽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和他拉开一段距离,严肃地说:“那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她一口气背出《河东狮吼》里的那一长串台词,任性而又挑衅的看着他。   瑞德笑着把她再次揽入怀中:“好。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我不会让人有机会欺负你,你开心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会哄着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斯嘉丽再次被感动了,他居然可以记住这些没有逻辑的话,居然可以说出来这些话!她不禁抬头看看眼前的人是不是瑞德.巴特勒,唔,还好不是另一个人!   瑞德好笑地看着斯嘉丽的举动,紧接着做出了一个令她吃惊的举动,单膝跪在了地上,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胸口:“在我见过的女人中,我最想要的还是你。我一直想得到你,斯嘉丽,自从我头一天在'十二橡树'村看见你又摔花瓶,又咒骂,使我觉得你不是个上等女人,我就想得到你。我想不论用什么办法我也要把你弄到手。亲爱的斯嘉丽,您不会没注意到,长期以来,我心中对您的友情已经发展成更深的感情,更加美丽,更加纯洁,更加神圣。我能告诉您那是一种什么感情吗?啊!是爱情,是它给了我勇气。斯嘉丽,嫁给我吧。”   “不,我不打算接受你的求婚。”斯嘉丽傲娇地说,她要好好报复一下这个男人。   “斯嘉丽,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对天起誓,我会每天晚上在你窗前弹着吉他。扯着嗓子唱,出你的洋相,到那个时候,你为了保面子,就非跟我结婚不可了。”   “我很期待,巴特勒先生。”斯嘉丽被瑞德孩子气的一面逗乐了,低头把瑞德从地上拉起来。   “斯嘉丽,这可太让我伤心了。我不该把心交出来让你□□的。”他把手从她身上抽回去深深地插到裤子口袋里,她还发现他握起了拳头。不禁有些得意,他就是爱我的,她想。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一个不结婚的人。”斯嘉丽笑眯眯的陈述着事实。   “天哪!"他轻轻地自言自语,把脸转向一边,"真是自作自受!"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看了看她,笑起来,但那笑声并不愉快。   不过斯嘉丽很愉快,毕竟很少看到瑞德吃瘪:“好啦,我只是小小的报复你一下,如果你在监狱里能有现在的觉悟,说不定我们已经结婚了。机会只有一次,是你自己没有抓住。”   “你只是在报复我在监狱时的行为?”瑞德撇了一下嘴角,眯着眼睛问。   “当然。所以你要多一些耐心。”   “好吧,在你答应我之前,我会一直跟你要报酬的。”瑞德喟叹了一声说。   “嗯?”在斯嘉丽还没有反应过来报酬是什么的时候,他的两只胳臂已经搂住了她,就像许久以前去塔拉的路上,搂得那么紧。他使她把头往后一仰,靠在他的胳臂,便吻起来。先是轻轻地吻,接着就越来越热烈。使她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仿佛整个大地都在摇动,令人头晕目眩,只有他才是牢靠的。他用嘴分开了她那发抖的双唇,使她浑身的神经猛烈地颤动。   这个吻持续了好久,直到斯嘉丽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才停止。她软软地伏在他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他的胳膊也在颤抖。   又过了好久,瑞德才开口,声音很是平静:“还不答应吗?”   “不,而且我会一拒再拒的。”斯嘉丽勾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我敢肯定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适合做你妻子的人了,错过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瑞德爽朗地大笑,低头再次吻上她的唇。    ☆、深夜到访   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斯嘉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既兴奋又害怕。瑞德终于向她表白了,可是他们真的会幸福吗?瑞德至情至性、狂放不羁,看书时,她就不理解瑞德为什么会爱上斯嘉丽,他的思维想法超前得离谱,书中的斯嘉丽不会深刻的理解他,哪怕乱世佳人在当时已经很勇敢、很坚强。瑞德这次虽然终于说出了我爱你这三个字,爱她的理由竟然是他们两个的相似性,虽然爱情是没有理由的,那至少也是有感觉的不是吗?或许这才是她的担忧,瑞德只是在找一个和自己想法相近的人。想到这儿斯嘉丽烦闷地抓了抓头发,这个时代真是麻烦,既封建又落后。要是有电话就好了,至少现在睡不着的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了。   就在斯嘉丽将将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斯嘉丽吓得心惊肉跳。于是她披着围巾赶紧下楼开门,斯嘉丽知道皮蒂姑妈的睡眠质量超好,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用指望她能下楼去开门。打开门瞧见的居然是托尼.方丹那张黝黑阴郁的面孔,还没来得及说话,托尼上前立即把她手里的蜡烛吹灭了,并小声地说:“他们在追我----我要到得克萨斯去----我的马快死了----我也快饿死了。艾希礼说你会----可不要点蜡烛呀!千万不要把黑人弄醒了……我希望尽可能不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直到厨房里的百叶窗被放下来,所有的帘子也都拉到了底之后,托尼才允许点上一支蜡烛。   他没有穿大衣,浑身都被雨淋透了,帽子也没戴,一头黑发在小脑壳上。不过,当他一口吞下斯嘉丽端来的威士忌之后,那□□舞的小眼睛又流露出方丹家小伙子们的快活劲儿,尽管在当时情况下,它有点令人寒心。斯嘉丽感到庆幸,幸亏皮蒂小姐正在楼上大打呼噜,没有被惊醒,否则她看见这个幽灵准会晕过去的。”   “该死的杂种,不中用的家伙。”托尼咒骂着,一面伸出杯子想再要一杯。“我已经精疲力尽了,不过要是我不迅速离开这里,我如今得设法赶到得克萨斯去,在那里藏起来。艾希礼在琼斯博罗跟我在一起,是他叫我来这儿的。斯嘉丽,我得另外找一骑马,还得借一点钱。我这骑马快要死了----它一路上在拼命赶呢—-我今天像个傻瓜,像从地狱里出来的蝙蝠一样从家里跑出来,既没穿大衣又没戴帽子,身上一个钱子儿也没有。不过家里也真没多少钱了。"说着说着他竟笑起来,开始贪婪地吃着涂了厚厚一层冻黄油的凉玉米面包和凉萝卜叶子。   斯嘉丽浑身冷得发抖,因为她想这可能是3K党事件的序曲。   “是什么事情----是谁----”   “是你父亲过去的监工----那个该死的乔纳斯威尔克森。"   “是你把----他打死了吗?"   “天哪,斯嘉丽奥哈拉!”托尼愤怒地说。“要是我打算杀了某某人,你不会以为我只拿刀子钝的那面刮他一下就满意了吧?不,天哪,我将他碎尸万段了。”   “好吧,"斯嘉丽平静下来,“我也讨厌这个家伙。那艾希礼呢?”   “他也想杀那家伙,但我告诉他这是我的权利,因为萨莉是我的弟媳。最后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同我一起去琼斯博罗,怕万一威尔克森先伤了我。不过我并不认为艾希礼会受到牵连的。但愿如此。给我在这玉米面包上涂点果酱好吗?能不能再给我包点东西留在路上吃?"   斯嘉丽听话地给他准备了不少吃的,一边继续听他说。   “那个该死的-威尔克森早就惹了不少麻烦。你当然知道,他在你的税金问题上做了些什么文章。这只不过是他卑鄙无耻的一个方面罢了。最可恨的是他不断煽动那些黑人。要是有人告诉我,说我能活着看到我可以憎恨黑人的那一天就好了。那些黑人真该死,他们居然相信那帮流氓告诉他们的一切,却忘了我们为他们做的每一件事情。现在北方佬又主张要让黑人参加选举,可他们却不让我们选举。嗨,全县几乎只有极少几个民主党人没有被剥夺选举权了,因为他们又排除了所有在联盟军部队里打过仗的人呢。要是他们让黑人有选举权,我们就完了,该死的,这是我们的国家呀!并不属于北方佬!天哪,斯嘉丽,这实在无法忍受,也不能忍受了!我们得起来干,即便这导致着另一场战争也在所不惜,很快我们便将有黑人法官,黑人议员----全是些从树林里蹦出来的黑猴子----"托尼停下来吃了一口面包,又继续说,“据说威尔克森干的那些搞黑人平等的事走得实在太远了点。他成天同那些傻黑鬼谈这些事,他竟胆敢-—"托尼无奈地急急地说,“说黑人有权跟----白种女人----"   斯嘉丽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安抚了一下托尼便带着他来到马房让他选马。   很快,托尼走了。斯嘉丽回到房间心想今天晚上看来是不用睡了。她知道,过不了多久,也许就是天亮之后,就会有人来这里搜查。事实上,她一直都认为人人平等的,不管是男女之间还是种族之间,可是这种想法在南方是不会被认同的,就连瑞德也不会认同。瑞德,这个该死的男人,好希望他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理解   第二天早上,出乎意料的,瑞德驾着马车出现在了斯嘉丽的面前:“早上好,斯嘉丽,我和琼斯先生说今天由我来护送美丽的公主。”   “瑞德,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情要和你说。”斯嘉丽说着伸出手示意瑞德把她拉上马车。   “我洗耳恭听。”   斯嘉丽坐在瑞德的旁边,小声地告诉了瑞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她看到身旁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该死的托尼.方丹,他不知道这样做会给你带来麻烦吗?”瑞德有些烦躁地说,手也不自觉勒紧了缰绳。   斯嘉丽看瑞德把她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不禁心里一暖,挽住他的手臂:“放心吧,北方佬不会查出什么的,不过,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斯嘉丽说完仰头看着他,绿色的眼睛中充满了担忧。   “你是在替我担心吗,斯嘉丽?”看她点了点头,瑞德朗声大笑,“放心吧,亲爱的,我虽然是南方人眼中的败类、投机商,却是北方佬的好朋友呢。”   “瑞德,我不想你总是这么说自己,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行。我不觉得你做生意的方式有什么不对,投机是一种风险活动,只有有眼界、有智慧的人才能从中赚到钱,大多数人没有这种魄力,所以他们只能嫉妒和谩骂。”   瑞德只觉得心里的某处柔软被击中,人们都看不起他赚钱的方式,他不在乎;可是在斯嘉丽面前,这些恶毒的称谓他又无法不在乎,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想让她习惯,却没想到她是那个最理解他的人。   “怎么样,是不是被感动了?”斯嘉丽看他没有说话,笑嘻嘻地问,“要不要亲我一下作为奖励?”   瑞德还是没有说话,好在他已经过了把心理活动挂在脸上的年龄,否则自己现在翻江倒海的内心一定会被斯嘉丽抓住笑话死。   “啊,怎么还是这么镇定呢?为什么不说话呢?那我亲你一下好了。”斯嘉丽说着稍稍抬起头吻在了瑞德的嘴角,反正已经到了城外没人,随便放肆一下喽!   本以为自己终于又占了一次上风的斯嘉丽怀着雀跃的心情一直到了锯木厂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想到刚关上门,瑞德突然俯下身来她禁锢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深邃的黑眸紧紧盯着她,嘴角挂在一个似是非是的微笑。   斯嘉丽大脑一片空白,微微转头观察了一下两人的姿势,呃,自己这是被壁咚了么?   瑞德无奈地看了看斯嘉丽茫然的表情,知道她一定是又走神了,低咒了一声,倾身吻上她的唇,这是她要的奖励,不是么?   仿佛要吻到地老天荒一般,瑞德细致的描绘着她的唇形,直到感觉到斯嘉丽的轻颤才放开她。   “这个奖励还满意吗?”   瑞德低沉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斯嘉丽一下子烧红了脸,却依然嘴硬:“还好吧,不过如此嘛,你不是号称对女人很有一套吗?”   “是吗,那我们再来一次好了。”瑞德看着眼前的人儿脸红的像个苹果却梗着脖子不肯服输的模样,忍不住再次吻上她那令自己流连忘返的红唇。从温柔到热烈,他撬开她的牙关,汲取她口中的甜蜜,直到那个倔强的小人儿完全瘫软在自己的怀里。   “瑞德.巴特勒,你真是个混蛋。”斯嘉丽靠在他的怀里,拿自己小小的拳头锤他的胸膛,却被他的大掌紧紧握住。曾经,她以为自己再也找不到幸福了,没想到却在异世遇到了他,这应该是另一种命中注定吧。   “斯嘉丽,你听着,以后只要我在城里,就会来给你驾车,我不在的话,也一定要让琼斯先生来送你,不要一个人驾车出来,这样不安全,知道吗?”瑞德搂着斯嘉丽认真地说。   “嗯,我会注意安全的。”   果然,当斯嘉丽回到皮蒂姑妈家时,胆小的老太太便把北方佬来搜查的事哭诉给了斯嘉丽。原来,他们事先没打招呼便闯进屋里来,在各个房间穿来穿去,见人便盘问,翻箱倒柜,甚至连床底下也要搜查。军方当局听说有人曾劝过托尼到皮蒂小姐家去,因此他们断定他藏在那里或附近什么地方。皮蒂姑妈一直处于彼得大叔所谓的"过分紧张"之中,她对托尼的来访一无所知,因此老太太即便想透露出透露不出任何消息来。她哆哆嗦嗦地分辩她有生以来只见过一次托尼方丹。那是1862年的圣诞节,这话倒一点不假。   “而且,"她为了把情况说得更有利些,又赶忙向北方佬士兵们补充一句,"那时候他喝得烂醉呢。"   不过,搜查也只有这一次,北方佬们便再也没有来过。斯嘉丽想应该是瑞德帮的忙,虽然他并不承认,就像他不承认把斯嘉丽的锯木厂介绍给北方佬来帮她的生意一样。   托尼的事没过多久,塔拉便传来了好消息,苏伦终于如愿以偿的和弗兰克结婚了。斯嘉丽回家参加了婚礼,让她伤心的是埃伦还是没有醒过来,如植物人一般日复一日的睡着,杰拉尔德也没有了以往的生气,整日怏怏不乐的,哪怕女儿的婚事也没能让他真正开心起来。现在塔拉的一切几乎都是威尔在打理,斯嘉丽也是从心底佩服他并且相信他,她知道威尔喜欢卡琳,可是卡琳始终忘不了布伦特,还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去修道院度过余生。   不过这次回去最让斯嘉丽开心的就是终于见到玫兰妮了,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小博也是乖巧懂事。斯嘉丽回来之前已经和凡勃伦商量好了,准备再扩建一家旅店,让艾希礼来监工,建成后由他和凡勃伦一起经营。   斯嘉丽以自己忙不过来又找不到其他信任的朋友为由说服了本打算去纽约一家银行工作的艾希礼,并请求杰拉尔德认了威尔做干儿子,让他能正大光明的留在塔拉。这样一来,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斯嘉丽又在心里小小的骄傲了一把。   半个月后斯嘉丽和玫兰妮一家坐上了去往亚特兰大的火车,在来之前,她怕凡勃伦一人忙不过来,把一家锯木厂交给瑞德管理,她知道以瑞德的能力工厂的营业额又会增长不少的。不过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那个家伙了,就连声音也听不到,斯嘉丽再次体会到了科技的重要性。   回到亚特兰大之后斯嘉丽想从皮蒂姑妈家搬出去,毕竟玫兰妮才是皮蒂小姐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可是玫兰妮死活不同意,说是要有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于是艾希礼在艾维待找到一所小砖房,就在这里安了家。这所房子就在皮蒂姑妈房子后面,两家的后院紧挨着,中间只隔一道没有修剪的,显得很乱的水蜡树篱笆。玫兰妮选定这个地方,就是因为靠得近。回到亚特兰大的头一天早晨,她就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搂着斯嘉丽和皮蒂姑妈不放,她说,离开亲人的时间太长了,现在住得再近也不嫌近。   房子原来是两层的,城市被围攻的时候,炮弹把上面一层打坏了,投降以后,房主回来,因无钱修复,只好给残存的这一层加了个平顶,这样一来,这所房子就显得又矮又宽,不成比例,好像是孩子们用鞋盒子垒着玩的一样,不过这所房子离开地面还是很高的,下面有一个很大的地窖,有一长溜台阶弯着通到上面。看上去有点可笑,这地方虽然显得很简陋,却也有所长处。有两棵秀丽的大橡树为它遮阴。台阶旁还有一棵落满灰尘,开着许多白色的花朵的玉兰,大片的草地上长满了三叶草,边上是杂乱无章的水蜡树篱笆,上面还缠绕着散发着芳香的忍冬的藤蔓。草地上,有一簇簇的玫瑰,经过摧残之后,主干上又发出了新枝,还有粉色的紫薇争芳斗艳,仿佛它们头顶上上从没发生战乱,北方佬的战马也没啃过它们的枝叶。可是玫兰妮觉得就连"十二橡树"村那样的大厦也没有这所房子好看。这是他们的家。她和艾希礼和小博总算在自己的家里团聚了。    ☆、生日   这次回来斯嘉丽不急于去锯木厂找瑞德,反正厂子在他手里她绝对放心。这次回塔拉还有一个令她开心的小收获,她准备给瑞德一个惊喜。在苏伦的婚礼上斯嘉丽见到了尤莉姨妈,并且轻松的从她口中套出了瑞德的生日,更巧的是时间为一周之后。   “玫兰妮,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了不要太惊讶。”斯嘉丽觉得玫兰妮是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你说吧,亲爱的。我会保守秘密的。”玫兰妮温柔地微笑。   “我爱上巴特勒船长了,他对我很好,我想我会嫁给他的。”斯嘉丽式的开门见山。   “那好呀,亲爱的,我太为你感到高兴了,你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玫兰妮因为过于激动和开心,整张脸都红红的。   “你不觉得他的名声不好吗?”斯嘉丽没想到玫兰妮竟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毕竟在书中嫁给瑞德是她少有的反对的一件事。   “可是你爱他不是吗?而且我相信巴特勒船长是一个上等人。”   “玫兰妮,谢谢你的支持。”   只要玫兰妮支持就够了,其他人可以不在乎。斯嘉丽把要给瑞德过生日的计划告诉了玫兰妮,并请她在当天把皮蒂姑妈支出去一整天,她的约会可不需要电灯泡。   一切都提前安排好之后斯嘉丽才去见瑞德。   “听说你把威尔克斯太太一家接回来了?难怪都顾不上自己的生意了,那位比钱重要的绅士回来了。”又是他一贯嘲讽的语调。   “瑞德,如果你是在吃醋的话我就原谅你了。”斯嘉丽微微有些生气。   “好吧,斯嘉丽,我吃醋了。”话虽是这样说却一点儿吃醋的样子也没有。   “承认一下会死啊!”斯嘉丽心中恨恨地想,斟酌了一下开口说:“瑞德,我最后说一次,我不爱艾希礼,甚至连一点儿喜欢也没有,如果说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也是因为玫兰妮,他是玫兰妮的丈夫,仅此而已。你说过会相信我的。”   “好吧,我说过。”   “你记得就好。”斯嘉丽傲娇的点点头,“好了,不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下星期二你有时间吗?我要请你中午来皮蒂姑妈家做客。”   “美人儿的邀约当然有时间。”瑞德嘴角一扯,又接着说,“不过,我替你经营了这么久的锯木厂,还让它的利润翻了一番,你不应该感激一下吗?”   “尊敬的瑞德.巴特勒先生,小女子在此谢过了。”斯嘉丽说着还像模像样的给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比起这些没用的话语,我觉得还是一个火热的吻来的实际些。”   “你真是个十足的流氓。”斯嘉丽嘴硬道。   “我想正是因为这一点你才喜欢我。”瑞德轻笑着低头吻上了红着脸却依然梗着脖子不认输的斯嘉丽,这个吻来得急切,要知道他可是有半个多月没见到这只小猫咪了。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来,玫兰妮按照约定一大早就把皮蒂姑妈约了出去。斯嘉丽给仆人放了一天假,让他们随便去哪,天黑再回来。当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斯嘉丽就愉悦地开始忙碌了。   到了中午,瑞德如约上门来访,带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果,十分绅士的站在门口。   “我以为你会准备一些更昂贵的礼物来送给我呢。”斯嘉丽接过糖果,一点不客气的说。   “这是给皮蒂小姐的。”   “我的呢?”   “没有你的。”   “你真黑心,明明是我邀请你来的。”斯嘉丽撇了撇嘴,假装很委屈的样子,“不过皮蒂姑妈不在家,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你的礼物白带了。”   “你是说只有你和我?”   “对呀。”斯嘉丽拉着瑞德来到餐厅,把他按到椅子上,“坐在这儿好好等着。”说着迅速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地,斯嘉丽小心的端了一个大碗出来,放到瑞德面前:“这就是今天的午餐了,快吃吧,仆人们都放假了,你只能吃这个了。”不得不说斯嘉丽的报复心理还是蛮强的,谁让瑞德不给她准备礼物来着。   “斯嘉丽,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要知道我可是放弃了山珍海味的宴会到你这里来的。”瑞德嫌弃地看了看那碗面条。   “宴会?该不会是贝尔准备的宴会吧?”斯嘉丽眯了眯眼睛,仿佛一只即将炸毛的猫咪。   瑞德不置可否。   斯嘉丽有些泄气,气氛都被他破坏了,轻叹了一口气:“好吧,瑞德。这碗面条是我辛苦了一上午才做出来的,你要是不想吃的话可以回去享受你的宴会了。”   “你是说这是你专门给我做的?”瑞德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惊喜。   斯嘉丽点点头:“你还不吃吗?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瑞德从善如流地坐下,拿起面前的银质餐具吃了起来。   “好吃吗?味道不错吧。”斯嘉丽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又接着说,“这碗面呢叫做长寿面,是中国的一种传统,它只有一根,象征着幸福的连绵不绝。你都不知道为了做一根不断的面条我学了多长时间。”   斯嘉丽自顾自抱怨着,直到瑞德俯身过来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我还有一个惊喜给你。”她说着走到钢琴前坐好,轻轻按动琴键。   没有一点点防备   也没有一丝顾虑   你就这样出现   在我的世界里   带给我惊喜   情不自已   可是你偏又这样   在我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消失   从我的世界里没有音讯   剩下的只是回忆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还记得我们曾经   肩并肩一起走过那段繁华巷口   尽管你我是陌生人是过路人   但彼此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   一个眼神一个心跳   一种意想不到的快乐   好像是一场梦境   命中注定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世界之大为何我们相遇   难道是缘分难道是天意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这是曲婉婷的一首歌,斯嘉丽觉得很适合两人的情况,便用了很长时间把它的歌词改成了英文。虽然她的嗓音没有曲婉婷的那种特质,但是好在听起来也还不错。   “瑞德,生日快乐!”斯嘉丽柔声说。   “斯嘉丽,你总是可以做到这么与众不同。”瑞德把她拥在怀里,“不过,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要知道连我都快忘了。”   “这是秘密。”斯嘉丽很是得意地说。   “奥哈拉小姐,嫁给我吧,我们不应该破坏现在这种美好的氛围,不是吗?”   “瑞德,你这是在借花献佛,这些都是我准备的。”   “所以你还是要拒绝?我的心可承受不了任何折磨了。”   “瑞德,”斯嘉丽窝在瑞德怀里,仔细斟酌着词句,“你说的没错,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看法观点都很相似,但我更希望我们的婚姻是建立在百分之百的爱情的基础上。而瑞德,我也在担心,你是因为我不同于其他女人而爱我。当我们一起生活得久了,那些不同也就逐渐淡化,我担心你会厌倦。瑞德,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一个聪明、随性、洒脱的人,有很多女人喜欢你,事实上你也和许多女人保持着情人关系。瑞德,我会吃醋,而且我很在意这一点。至于艾希礼,于我而言,他只是玫兰妮的丈夫。我爱你,不是因为得不到艾希礼,不是退而求其次,更不是因为你很有钱,而是因为你就是你,因为你的狂放不羁,因为你的至情至性,在你身边哪怕是世界末日我也不会害怕,虽然有时你的嘴巴真的很坏,总是挖苦我,但每次我有困难时你总会在我身边。”   “斯嘉丽,你几乎把我看穿了。”   “所以,我只是给你更长的时间来仔细考虑一下,你真的希望我做你的妻子吗?”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瑞德挑了挑眉。   “唔,可能还要加上一条,就是我很喜欢和你恋爱的过程。”   “好吧,斯嘉丽,你总有办法让我妥协。”瑞德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却眉开眼笑地收紧了搂着她的胳膊,他总得要报酬的,不是吗?   “瑞德,你是不是发现没有其他办法把我弄到手才想着和我结婚的?”斯嘉丽也是眉眼俱笑。   瑞德把头往后一仰,大笑起来:“斯嘉丽,你的虚荣心又在作怪了。”   “能让大名鼎鼎的巴特勒船长打破自己不结婚的原则,我觉得自己有资本小小的骄傲一下。”   “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我没有准备第三次求婚吗,斯嘉丽?”   “担心啊,不过呢。”斯嘉丽顿了一下,“虽然我爱你,但也不是非你不可。你很有魅力,但我也不差啊,如果我想的话,会有许多人争着想来娶我的。”   “你可真是个没心肝的家伙,斯嘉丽,不过这也许正是你的魅力所在呢。”他照例微笑着,将一个嘴角略略向下成了弧形。   “你知道就好。”斯嘉丽觉得他的话还是按字面的意思理解比较好,否则迟早会被气死。   “斯嘉丽,明天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很长一段时间,你必须要找一个靠谱的人来给你赶车,一定不能自己一个人出城,知道吗?”瑞德突然换了话题,斯嘉丽一时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要去哪儿?”   “英国,或许还有新奥尔良。”   “新奥尔良。”斯嘉丽沉吟着。   “怎么了,亲爱的?”   “你好像总去新奥尔良,你去那儿做什么呢?你老往那里跑,大家都说----"说到这里,她住了口,她本来不想提这件事。   “大家都说什么?”   “说----说你在那里有个情人。是吗,瑞德?”    他突然大笑一声说:“你既然坦率问我,我还是满足你这无聊的好奇心吧。我到新奥尔良去,不是为了什么情人,而是为一个孩子,一个小男孩儿。”   “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瑞德。”在看书的时候,她就曾推测这个孩子是瑞德和贝尔的,每次想到这儿心里都会很不舒服。   “当然不是,我只是他的监护人,要对他负责。他在新奥尔良上学。我常常那里去,主要是去看他的。”   “他妈妈是谁?”她问。   “贝尔。”他有些不耐烦,简短回答说。   “对不起,瑞德。”斯嘉丽声音闷闷的。她陷入了一种很纠结的心理,一方面她希望瑞德能够相信自己,可另一方面自己却做不到相信他,尤其是在情人这一方面。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瑞德,你生气了,对吗?可是我就是很在乎啊,我的丈夫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斯嘉丽也很委屈。   “好啦,挠人的小猫咪,别噘着嘴了,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探听我的隐私。”   “可我就是要了解你,我不能接受其他女人比我更了解自己未来的丈夫。如果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什么事情也都可以来问我。”   “好啊,我还真有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你问吧。”斯嘉丽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瑞德不禁笑了起来。   “你要找谁做你的车夫?”   这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凡勃伦最近已经很忙了,又要照管另另一家木材厂又要管理旅店 ,虽然只要斯嘉丽说他就会去做,但是斯嘉丽真的不想再麻烦他了。   “啊!对了,阿尔奇,他是最近到玫兰妮家的,他可以的。”斯嘉丽一直很喜欢这个固执的老头,她知道他值得信任,而且两人相处的也比较愉快。   “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最近局势很乱,我不想你出什么乱子,那可能会给你的朋友带来灾难的。”   斯嘉丽知道瑞德的言外之意,最近亚特兰上空笼罩着一片紧张,人心惶惶,觉得大难临头。一个黑人夸耀说他□□了一个白种女人,于是就被抓起来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审判,三K党就冲进监狱,悄悄把他绞死了。三K党这样做,是为了使那个尚未暴露姓名的不幸的女人不必到公开的法庭上去作证。这个女人的父兄哪怕把她杀了,也不会让她抛头露面,去宣扬自己的耻辱。因此市民们认为把这个黑人绞死似乎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实际上这也是惟一可行的体面的解决办法,但是军事当局却大发雷霆,他们弄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不能当众作证。   军队到处抓人,宣称即使把亚特兰大所有的白人男子全都关进监狱,更要把三K党消灭干净,黑人非常紧张,也很不满,暗地里抱怨说要放火烧白人的房子进行报复。谣言满天飞,有的说北方佬抓住肇事者要统统绞死,有的说黑人要集体暴动,反对白人,老百姓关门闭户,待在家中,男人们也不敢去上班,怕留在家里的妻子儿女无人保护。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阿尔奇   对于这样一种安排,刚开始整个亚特兰大都感到惊讶。阿尔奇和斯嘉丽在一起很不协调,一个是面貌凶恶的脏老头子,拖着一条假腿,耷拉在挡泥板上,一个是衣着整洁的漂亮小姐,只见他二人不停地在城内外到处奔波。城里的女人都说,起码这比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和那个叫巴特勒的男人驾着车到处跑要好。斯嘉丽觉得很有趣,不知道那些人知道她要和那个叫巴特勒的男人结婚会是怎样的反应,想到这儿,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阿尔奇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别人不跟他说话,他是一声不吭的。回答别的问话,也是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每天早上从玫兰妮的地窖里出来,就坐在皮蒂姑妈房前的台阶上,一面嚼烟叶,啐唾沫,一面等候斯嘉丽。斯嘉丽一出来,彼得便把她的马车从车房赶出来。彼得大叔很怕阿尔奇,只是不像怕魔鬼和三K党那么厉害罢了。就连黑妈妈也是摄手摄脚地从他身旁走,过不敢出声。他憎恨黑人,黑人也知道,而且怕他。   除了原有的□□和猎刀以外,他又增加了一把□□,他在黑人中间,真是远近闻名。他从来不真的拨出□□,甚至不必往腰带上伸手,只凭心理上的影响就足够了,只要是阿尔奇在附近黑人是连笑也不敢笑的。   有一次,斯嘉丽出于好奇心,问他为什么仇恨黑人。他是这样回答的:“我憎恨他们,我们山里人都憎恨他们。我们从来就不喜欢他们,从来不理睬那玩艺儿。这场战争就是他们闹出来的。就冲着这个,我也不能不憎恨他们。”   “可是你也参加打仗了。"   “我认为那是一个男人应该干的。我也恨那些北方佬,比恨黑人更厉害,我最恨的是多嘴多舌的女人。”   “还好我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女人。”斯嘉丽笑着说。   “斯嘉丽小姐,你是一个很不一般的女人。”   “哦?我可以把这看作是夸奖吗?”   阿尔奇没有答话,过了很久他才又开口。   “我当犯人当了将近四十年。”   原来阿尔奇这个谜的谜底在这里,他之所以不愿说出自己的姓和出生地,不愿谈自己的经历,原因就在这里,他说话不流利,对社会采取冷酷、仇恨的态度,原因也在这里。   “是不是因为----杀人?”   “是的,”他坦率地答道,同时抖了抖缰绳,“杀了老婆。”   “为什么?”   “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杀一个人。”斯嘉丽耸耸肩,表情无辜。   “没错。她和我兄弟乱搞,他跑了,我就把她杀了。”   “这是她的错,可她罪不至死。”   “放荡的女人就该杀,法律不应该为了这个就把一个人关起来,可却把我关起来了。”   “好吧。可是----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   “可以说是赦免。”他紧紧地皱了皱那两道灰色的浓眉,好像连续讲话有困难。   “早在1864年,谢曼打到这里,当时我在米莱吉维尔监狱,四十年来我一直关在那里,狱长把我们这些犯人都召集起来,对我们说,北方佬来了,他们杀人,放火,现在除了黑鬼和女人以外,我要是还有什么更恨的东西,那就是北方佬。"   “那是为什么?你是不是认识几个北方佬?"   “不是,小姐,但是我听别人谈起他们,听说他们最爱多管闲事。我就恨那些爱管闲事的人。他们在佐治亚干了些什么呢?放走我们的黑奴,烧了我们的房子,杀了我们的牲畜,这是为什么?狱长说,军队急着招兵,我们这些人谁要是参加,打完仗就可以释放----如果还能活着的话。可是我们这些判了无期的,我们这些杀人犯,狱长说军队不要。说是要把我们送到另一所监狱去。我对狱长说,我和另外那些无期的不同,我进来,是因为杀了老婆,而她是该杀的,我要打北方佬,狱长觉得我言之有理,就把我夹在其他犯人里边,一块儿放出来了。"他停下来,呼哧呼哧地喘了喘气。   “说起来,真有意思。他们把我关起来,是因为我杀了人,他们把我放了,还给我一杆枪,去让我去杀更多的人。重新得到自由,手里还拿着枪,可真好呀!我们从米莱吉维尔出来的人打得不错,杀了不少敌人,我们自己也死了一些,没听说有一个人开小差。战争结束以后,就把我们都放了,我丢了一条腿,丢了一只眼,但是我不后悔。"   “噢,阿尔奇,我敬佩你。"斯嘉丽说。   “为什么?”阿尔奇显得很惊讶。   “政府剥夺了你一生中40年光阴,你却依然为它而战。佐治亚州剥夺了你的青春和中年,而你却把一条腿和一只眼睛奉献给了佐治亚州。所以,我敬佩你,为你的爱国精神。啊,对不起,我让你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回忆。”   “我说过我并不后悔。”   “谢谢你阿尔奇,你让我真正的理解了一些事情。”她回想起瑞德在战争初期说过的话,她想起他说他在这个社会里受排挤,决不会为它而战。但是到了紧急关头,他还是为它而战了,这和阿尔奇的情况是一样的,所有南方人,无论地位高下,都是注重道义的傻瓜,他们重视毫无意义的言论,却不关心自己的皮肉。就算是瑞德这样早已看清了事实,也会毅然选择战场。直到此刻,她才真正了解了瑞德,这个有智慧、有血性的男人。   “这些情况玫兰妮知道吗?"   “威尔克斯太太是知道的,头一天晚上,她让我在地窖里住下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了,难道你以为像她这样和善的女人,我能不告诉她,就让她收容我吗?"   斯嘉丽点点头没有说话。   “威尔克斯太太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女人,她认为我没有问题。她认为骗子总要骗人,小偷总要偷东西,但是谁要是杀了人,他一辈子也不会再杀人了。她还以为不管谁为联盟打过仗,就把他过去干的坏事抵消了。威尔克斯太太的确是一个有头脑的女人。”   “嗯,玫兰妮几乎可以称的上是一个圣人。平心而论,我永远做不到像她那样。她是那样善良而富有同情心,永远可以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问题。”   “斯嘉丽小姐你也是很有头脑的女人,虽然你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一个女人的被允许的范围。不过你很勇敢。”   “哈哈。”斯嘉丽干笑了两声,“我觉得女人和男人没有什么不同,男人能做的女人也可以做到。或许你不同意,但我做到了。”   “你这样会吓跑情郎的。”   斯嘉丽没想到阿尔奇居然也会开玩笑,开心地笑起来,心想瑞德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3K党   阿尔奇赶着马车在寒冷的暮色中送斯嘉丽回家去,斯嘉丽突然发现在时代少女酒馆门前聚着一群人,有马,有马车,有货车。艾希礼骑在马上,脸上的神情严肃而是紧张。西蒙斯家几个兄弟从马车上往外探着身子拼命作手势。休埃尔有一缕棕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也在那里使劲招手。梅里韦瑟爷爷卖馅饼的货车停在这群人的中间,斯嘉丽来到近处,看到托米韦尔伯恩和享利汉密尔顿叔叔也挤在梅里韦瑟爷爷的坐位上。   斯嘉丽马上想到了3K党,立刻就对阿尔奇说:“停车。出事了。"   “你不会是想在酒馆门口停车吧。"阿尔奇说。   “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车一停下斯嘉丽马上跳下车:“各位晚上好,艾希礼----享利叔叔----出什么事了?你们都那么----"大家都转过头来看着她,微笑着摘了摘帽子向她致意,但是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十分激动的目光。   “是好事,也是坏事,"享利叔叔大声说。"全在你怎么看了。照我看,州议会不可能不这样做。"一听是州议会,斯嘉丽松了一口气,她对州议会没有多少兴趣,觉得那里的事情几乎与她无关。   “州议会现在怎么了?”   “他们坚决拒绝批准修正案,"梅里韦瑟爷爷说,他的声音里流露出自豪的心情。"那些北方佬,这一下子够他们瞧的。"   “咱们吃不了他妈的兜着----斯嘉丽。请原谅我说这样的粗话。"艾希礼说。   “啊!修正案?"斯嘉丽问。       “就是让黑人参加选举的修正案呀,"艾希礼解释道,"修正案提交州议会,他们拒绝批准。"   “他们真糊涂!北方佬肯定会逼着我们就范的!"   “我刚才说吃不了他妈的兜着,就这个意思。"艾希礼说。   “我为州议会感到自豪,为他们的胆量感到自豪!"享利叔叔喊道。"只要我们顶住,北方佬是没人办法逼我们就范的。"   “他们能这样做,也一定会这样做的。“艾希礼虽然语气镇定,眼睛里却流露出担忧的精神,"这样一来,我们今后的日子就要艰难得多了。我一直在想,如何做才对佐治亚最有利,对我们大家最有利,最明智的做法究竟是像州议会这样对着干,刺激北方佬,迫使他们把全部军队开过来,不管我们接受不接受,就把黑人选举权强加到我们头上。还是尽量忍气吞声,乖乖地顺从他们,轻易地把这件事对付过去,到头来,都是一样的。我们毫无办法,我们只能任凭人家摆布。说不定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为好。"   “想当激进派,投共和党的票了吧,艾希礼?"梅里韦瑟爷爷毫不客平地嘲讽说。   接着是一阵沉默,气氛紧张。斯嘉丽看见阿尔奇很快把手伸向□□,可是又停了下来,阿尔奇不但认为他是个爱说废话的老头子。哪怕玫兰妮小姐的丈夫说的是蠢话,阿尔奇也不想让梅里韦瑟爷爷这样侮辱他。   艾希礼眼中忧虑的神情突然消失了。他的怒火中烧。但是还没等他开口,享利叔叔就朝爷爷开了火。   “你----你胡说----对不起,斯嘉丽----爷爷,你发昏了,怎么这样对艾希礼说话?"   “艾希礼会自己说话,用不着你来替他辩护。”爷爷冷峻地说,"他说话像个投靠了北方佬的南方人。屈服吗?见鬼去吧!对不起,斯嘉丽。”   “我不相信退出联邦能解决问题。"艾希礼说,因为生气,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是佐治亚退出的时候,我是支持它的。我也不相信战争能解决问题,可是打起来以后,我也参加了战斗。现在我不相信刺激北方佬更加疯狂会有什么用处。但是,既然州议会决定这么干,我愿意支持州议会,我----”   “阿尔奇,"享利叔叔突然说,"送斯嘉丽小姐回家去吧,这不是她待地方。政治本来就不是女人的事,何况一会儿大家还可能对骂。走吧,阿尔奇。晚安,斯嘉丽。"   第二天斯嘉丽就找到苏伦,告诉她不要老让弗兰克在晚上出门。苏伦现在怀孕了,斯嘉丽认为自己的傻妹妹应该有能力管住弗兰克的。又平安无事的过了一阵子,苏伦生了个女儿,取名叫爱拉。小女孩儿长得几乎和弗兰克一样,就差没有胡子了。斯嘉丽这样想。   瑞德离开亚特兰大有好几个月了。他走的时候,爱拉还差很长时间没有出生。斯嘉丽有时甚至会怀疑他真的不准备第三次求婚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过,在爱拉快满月的时候,瑞德终于回来了,骑着马来锯木厂找她。   “瑞德,我几乎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斯嘉丽,有你在这儿。”瑞德伸手搂住她的双肩。   “瑞德,我想你了。”斯嘉丽靠在他的胸膛上。   “你知道的,我更喜欢实际的东西。”   “瑞德,你又得意忘形了。”斯嘉丽推开他,“你就不想我吗?还是又在国外找了比我漂亮聪明的女人乐不思蜀了?”   “斯嘉丽,我发誓没有哪个女人比你更有魅力。”   “所以还是找了?”   瑞德不置可否。   “瑞德.巴特勒,没必要为了我打破你的原则的。没有我,你可以随便找多少女人都好。你还是离开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斯嘉丽说着推开门叫阿尔奇,“我们今天提前下班。”   于是,瑞德回到亚特兰大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又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现在,正如艾希礼所说的那样,自从州议会拒绝批准那修正案以来,可真吃不了兜着了。州议会断然拒绝,好像给了北方佬一记耳光,北方佬一怒之下要进行报复,而且来得很快很猛。北方佬为了达到要把黑人选举权强加于佐治亚州这个目的,他们宣布佐治亚发生了叛乱,宣布在这里实行最严厉的戒严。佐治州作为一个州已经被消灭了。和弗罗里达州和亚拉巴马州排在一起,编为第三军事区,受一位联邦将军管辖。   如果说在此以前生活不安全,人心不定,现在就更加如此,前一年宣布的军事条令当时似乎很严厉,现在和波普将军宣布的条令一比就显得温和多了。面对着黑人统治的可能性,前景暗淡,没有一点希望,有不满情绪的佐治亚州惴惴不安,处于痛苦之中。至于黑人,他们看到了并且念念不忘。   新近获得的重要地位,由于他们意识到有北方佬军队给他们撑腰打气,他们暴行就愈演愈烈,谁也别想得到安全。斯嘉丽听说弗兰克和艾希礼常常去参加各种名目的会议,便担心的每天都去玫兰妮家观察情况,她希望3K党可以永远不要出手。    ☆、危机来临   直到那天晚上,弗兰克把苏伦、皮蒂姑妈和孩子们安顿在玫兰妮家以后,就和艾希礼一起骑马出去了。斯嘉丽劝他们不要出去,但没有人听她的。   每逢弗兰克和艾希礼一道外出,女眷们都聚集在玫兰妮的小客厅里做针线活儿,气氛总是很宁静的,今晚也不例外,屋里炉火熊熊,使人感到很温暖而愉快。桌上的灯发出幽静的黄色光芒,女人们就在这盏灯下埋头做针线。育儿室的门开着,可以听到从里面传出爱拉和小博的轻微的呼吸声。阿尔奇坐在壁炉前的一张凳子上,背对着炉火,满嘴的烟叶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他在那里认真地削一块木头,这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儿和梳妆整齐、衣着讲究的妇人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仿佛他是一只花白的凶猛的看门老狗,而她们则是温顺可爱的小猫。   玫兰妮用略带气愤的口气没完没了地轻声述说最近妇女竖琴乐队发火的事,在讨论下次音乐会出什么节目的问题上,妇女们竖琴乐队未能和男声合唱团取得一致意见,于是当天下午就找到玫兰妮,宣布她们全都要退出乐团。玫兰妮尽全力解说协调,才说服她们暂不实行这项决定。   斯嘉丽的心情无法平静,直觉告诉她今晚会出事。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谁呀?”阿尔奇问。   “巴特勒船长。快开门。”   斯嘉丽一下子愣在那里,而玫兰妮飞快地向门口跑去,她的裙子飘得很厉害,膝盖以下的裤腿都露出来了。阿尔奇的手还没摸到门把手,她就一下子把门打开了。瑞德巴特勒站在门廓上,黑呢帽低低地压着眼睛,狂风把他的披肩吹得左右翻腾,发出啪啦的响声。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客气了,他既没摘帽子,也不和别人说话,只盯着玫兰妮一个人,也不招呼一下,就直截了当地说起话来。   “他们在哪儿?快告诉我。这是生死攸关的事。"   英迪亚像一只老瘦猫,一下子蹿到了玫兰妮身边。   “什么都别告诉他,"她急忙说。"他是奸细,他投靠了北方佬!"瑞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快说吧,威尔克斯太太!也许事情还来得及。"   玫兰妮好像吓傻了,两眼直直地看着他的脸。   “住嘴!”阿尔奇厉声喝道,“玫兰妮小姐,你也不要说了。你他妈的滚,你这个该死的投敌分子。"   “不要这样,阿尔奇,不要这样!”玫兰妮喊道,她一面说,一面把一只颤抖的手搭在瑞德的胳臂上,好象是要保护他,怕阿尔奇动手。“出了什么事?你是----你是怎么知道的?"瑞德黑黑的脸上显得很不耐烦,可又不能不顾及礼貌。   “威尔克斯太太,他们从一开始就受到怀疑了,只是他们干得还算巧妙,才拖到今天晚上。我是怎么知道的?今天晚上我和两个喝醉酒的北方船长打扑克,是他们泄露出来的。北方佬知道今天晚上要出事,他们就做了准备。那些傻瓜上了人家的圈套了。"一瞬间,玫兰妮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站立不稳,瑞德忙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她才没有摔倒。   “别告诉他!不要上他的当!"英迪亚喊道,一面恶狠狠地看着瑞德。"你没听见他说吗。他刚才是和北方军官在一起呢。"瑞德还是看也不看她,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玫兰妮苍白的脸。   “告诉我,他们上哪里去了?他们有开会的地方吗?"   瑞德板着脸,丝毫没有一点表情。但玫兰妮显然看出了一点什么,使她感到可以信赖,于是她摆脱了瑞德的胳膊,直了直她那瘦小的身子,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地说:“在迪凯特街旁边棚户区附近,他们在原先沙利文农场的地窖里碰头----就是烧得很厉害的那个农场。”   “谢谢。我马上赶去。北方佬要是来了,就说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他转身的时候才看了一眼斯嘉丽,只是一瞬的停驻,便又飞奔出去,拖着黑披肩消失在黑夜之中。   “北方佬要到这里来?"皮蒂姑妈喊道,她两脚一软瘫倒在沙发上,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斯嘉丽已经不关心这些事情,他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又回到亚特兰大的?   还没人来得及解释给皮蒂姑妈听,大家便听见外面马越来越近了,蹄声也越来越大。还可以听见马具的碰撞声和嘈杂的人声,马蹄声在房前停止了,接着一个人的声音压倒了其他人,他下了一道命令,屋里的人就听见脚步声穿过侧面的院子,奔后面的过道去了,这时他们觉得仿佛有一千只恶毒的眼睛正从前面没有遮挡的窗户往里面看。     门口传来一阵粗暴急促的敲门声,斯嘉丽看了看玫兰妮,发现她那紧张的小脸上有了一种新的表情,和她刚才看到的瑞德巴特勒脸上的无动于衷的表情完全一样,那是一个打扑克的人手里只有两张两点的牌却还要唬人时脸上不动声色的样子。   “阿尔奇,开门去。”她平静地说。   阿尔奇把短刀往靴统里一插,把腰带上的□□解开了扣儿,一拐一拐地走到门口,把门开开。皮蒂姑妈一看门廓里挤着一个北方佬军队的队长和几个穿蓝军装的士兵,就惊叫了一声,好像一只耗子发现捕鼠器的机关压下来了一样,但别人都没有说话。斯嘉丽发现她认识这个军官,他是汤姆贾弗里队长,是瑞德的朋友,她曾经把木材卖给他盖房子。他也一下子认出斯嘉丽,于是摘下帽子,鞠了一个躬,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晚上好,斯嘉丽小姐,你们哪一位是威尔克斯太太呀?"   “我是威尔克斯太太。”玫兰妮答道,说着便站了起来,她虽然身材矮小,却显得非常庄重。"我有什么事需要你们闯到我家里来吗?"   队长的眼睛很快地扫了一遍屋里的人,在每人的脸上都停了一下,接着又把视线从人们的脸上转到桌上,转到帽架上,仿佛要看看屋里有没有男人的痕迹。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威尔克斯先生和肯尼迪先生谈一谈。”   “他们不在,“玫兰妮说,声音不大,却极为冷淡。   “你能肯定吗?”   “威尔克斯太太的话,你就不必怀疑了。"阿尔奇说。他的胡子也翘了起来。   “对不起,威尔克斯太太,我不是不尊重您。如果您能作出保证,我就不搜查了。”   “我可以保证,不过你要是想搜就搜吧,他们进城到肯尼迪先生的店里开会去了。”   “他们没在店里,今天晚上没有会。”队长板着脸说。“我们要等在外面,一直等到他们回来。”他微微鞠了一个躬就走了出去,随手把门也关上了,屋里的人听见外面有人以严厉的语气在下命令,因为有风,听不太清楚,好像是“包围这所房子。每个门窗站一个人。”    ☆、演戏   玫兰妮坐下来,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她的手并没有发抖,她拿的是一本书名是《悲惨世界》的旧书。过去联盟的战士最喜欢。他们就着篝火的亮光读这本书,还严肃而风趣地称之为”悲惨的李将军",她从中间翻开了一页,就用清晰而单调的声音念起来。   “缝啊。”阿尔奇又压着嗓子小声给她们下了命令。其他女人听见玫兰妮那冷静的朗读声,情绪也镇定下来。拿起她们的活计,埋头缝补起来。   玫兰妮在四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到底念了多长时间,斯嘉丽始终不知道,只觉得好像有几个钟头,玫兰妮念的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现在脑海里只剩下刚刚瑞德看向自己的眼神和表情。   外面有马蹄声,还有歌声,因为门窗紧闭,再加上有风,听不太清楚,倒是还能听得出来,唱的是人们最讨厌的一支歌,是歌颂谢尔曼的队伍的----《横扫佐治亚》----那唱歌的不是别人,而是瑞德巴特勒。   瑞德刚刚唱完头一句,就有另外两个人的声音,也是醉汉的声音,跟他叫嚷起来。那两个人气呼呼地胡言乱语,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含含糊糊。贾弗里队长在前面的过道下了一道简短的命令,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这之前,屋里的几个女人已经吓得面面相觑,因为她们都听出来了,和瑞德争论的那两个醉汉就是艾希礼和休埃尔辛。   前院小路上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了,有贾弗里队长简短的盘问声,有休和搀杂着傻笑的尖叫声。瑞德的声音深沉而急躁,艾希礼的声音很怪,很不自然,不断地喊:“见鬼了!见鬼了!”   玫兰妮站了起来,阿尔奇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们听见队长喊道:“这两个人被捕了。"阿尔奇马上抓了枪把子。   “不要这样。"玫兰妮坚定地低声说,"让我来。"   这时玫兰妮的脸上的表情,和那天在塔拉她手里无力地握着沉甸的战刀,站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看着下面那具北方佬尸体时的表情是一样的。一个温和、胆小的人在环境的驱使下会变得像老虎那样警觉,那样凶猛,她一把打开了前门。   “扶他进来吧,巴特勒船长。”她用清楚的音调大声说,里面还夹杂着非常不满的情绪,“我看你们是又把他给灌醉了,快扶他进来。”   在漆黑的院子里,北方佬军队的队长在风中喊道:“对不起,威尔克斯太太,你丈夫被捕了。”   “被捕?为什么?就因为他喝醉了酒?要是在亚特兰大凡是喝醉了的人都得被捕,那整个北方驻军就得永远待在监狱里了。还是扶他进来吧,巴特勒船长----要是你自己还能走得了路的话。”   外面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争论声,夹杂着咒骂声,接着就是有人摇摇晃晃上台阶的声音。艾希礼在门廊里出现了,他脸色苍白,耷拉着脑袋,光亮的头发乱作一团,他这个大个子从脖子到膝盖全裹着瑞德的大黑披肩里。休埃尔辛和瑞德两个人连自己也站立不稳,却还在两边架着他,很明显,要是没有他们架着,他就瘫在地上了。北方佬军队的队长跟在他们后面,看他脸上的神气,又是怀疑,又觉得有趣。他在门廊上站住了,他手下的人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冷风也一个劲地往屋里刮。   斯嘉丽看了看他们,发现没有弗兰克,只觉得血液瞬间凝固了。她握住苏伦的手,唯恐她会作出什么不利的事来。   “把他放在椅子上。”玫兰妮气愤地说,“你,巴特勒船长,给我马上离开这里!你今天又把他灌成这个样子,怎么还有脸到这里来!”   那两个人很轻地把艾希礼放在一把安乐椅上,瑞德摇摇晃晃地顺手抓住了椅子背才勉强站稳,并用痛苦的腔调对那位队长说:“这是对我多好的报答呀,是不是?谁让我帮他躲过警察,还把他送回家来呢?一路上他还大嚷大叫,还想抓我的脸哩!”   “玫兰妮,我没怎么醉。”艾希礼含含糊糊地说,站完了就往前一扑,抱着头趴在桌子上。   “阿尔奇,把他送到他屋里,让他去睡觉吧。往常不也是这样吗?”玫兰妮说,“皮蒂姑妈,请您赶快去给他铺床。啊----啊,”她突然大哭起来。“啊,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答应过我呀!”   阿尔奇把胳膊伸到艾希礼的胳肢窝底下,皮蒂姑妈虽然早吓得两腿发软,也已经站起来了。队长走过来拦住了他们。   “不要碰他。他被逮捕了!”   那位中士拖着枪迈步走进屋里,瑞德显然还是站立不稳,他把一只手搭在队长胳膊上,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眼神集中起来。   “汤姆,你干吗要抓他呢?他还没怎么醉,有时候比这醉得厉害得多。"   “什么喝醉了,见鬼去吧,"队长说,"他要是醉得躺在污水沟里,我也管不着。我又不是警察,可是他和埃尔辛先生参与了三K党的行动,今天晚上去袭击了棚户区,这才来逮捕他们的,这伙人杀了一个黑人,一个白人,为首的就是艾希先生。”   “今天晚上?"瑞德听后大笑起来。他笑得站立不住就顺势坐在沙发上,手后抱着头,过了一会儿他能说出话来了,就接着说:“不会是今天晚上吧,汤姆。今天晚上这二位一直和我在一起呀,他们没不开会,从八点钟就跟我在一起喝酒。"   “跟你在一起,瑞德?可是----"那位队长皱起眉头,看着艾希礼在打呼噜,他的妻子在那里哭得很伤心,一时看不透,就接着问:“可是----你们在哪里呀?"   “我不想说。”瑞德一面说,一面醉醺醺地瞅了玫兰妮一眼。   “你还是说了好。”   “咱们到外面过道上去,我就告诉你我们在哪里。"   “你现在就得说。"   “当着太太的面,我不好说。是不是请太太先出去一下----"   “我不干,”玫兰妮嚷道,一面气得用手绢抹眼泪。“我有权知道,今天晚上我丈夫究竟在哪里。”   “在贝尔沃特琳的赌场。”瑞德边说,脸上边显出难为情的的样子。“他在那里,还有休,还有弗兰克肯尼迪,还有米德大夫----一大帮人呢。在那里开了个宴会,是个很热闹的宴会,有香槟,有姑娘----”   “在----在贝尔沃特琳那里?"玫兰妮痛苦地喊道。声音大得都嘶哑了。大家吃了一惊,转过脸来看她。只见她用手捂着胸口,阿尔奇还没来得及扶她,她就晕倒了。接着就是一阵忙乱,阿尔奇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英迪亚急忙到厨房去拿水,皮蒂姑妈和斯嘉丽一面给她扇风,一面给拍打她的手腕,休埃尔辛则不停地喊:“你怎么全给抖搂出来了!怎么全给抖搂出来了!“   “马上全城都会知道了。”瑞德恶狠狠地说,“这你就该满意了吧,汤姆。明天亚特兰大就没有谁家的太太会跟她丈夫说话了。”   “瑞德,我不明白----”虽然开着门,冷风一个劲往这位队长身上吹,他还是满头大汗,“这么办吧!你起誓担保他们确实是在----唔----在贝尔那里,可以吗?”   “妈的,可以。”瑞德忿忿不满地说。“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问贝尔本人好了。现在我来把威尔克斯太太送到她屋里去吧。阿尔奇,你把她给我,我能抱得动,皮蒂小姐,您拿着灯去带路。”瑞德毫不费力地把玫兰妮纤弱的身子从阿尔奇怀里接过来。   “阿尔奇,你把威尔克斯先生也抱到床上去吧。出了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他一眼,或碰他一碰了。”皮蒂姑妈的手直哆嗦,她举着灯,对这所房子的安全可是个威胁。不过她还总算拿住了,朝着漆黑的卧室一步步走去,阿尔奇嘟嚷着用胳臂把艾希礼架了起来。   “可是----我得逮捕这两个人。”   瑞德在昏暗的过道里转过身来说:“那就明天早上再逮捕他们吧。他们这个样子,反正也跑不了----我从来不知道在赌场喝了酒会算犯法了。汤姆,你听我说,有50个旁人能证明他们是在贝尔那里的。"   “一个南方人要找50个人证明他在某个地方,是找得着的,而他可能根本不在那个地方。”那位队长沮丧地说。   “埃尔辛先生,你跟我走一趟,威尔克斯先生可以假释,如果有人----”   “我是威克尔斯先生的妹妹。我保证让他随传随到,”英迪亚冷冷地说。“请你们快走吧!折腾了一夜,真够受的了。”   “我非常抱歉。”队长说着,鞠了一个不像样的躬,“我只希望他们能证明的确是在沃特琳,唔----小姐----太太那里。请你转告你哥哥,明天早上他必须到宪兵司令那里听候审问。”英迪亚冷冷地点了点头,把手放在门把上,暗示让他赶快走,队长和中士退了出去,休埃尔辛跟在后面,英迪亚砰地一声重重地就把门关上了。她看也不看斯嘉丽一眼,赶紧跑到窗口,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了下来。    ☆、安排   “他死了吗?"英迪娅和玫兰妮异口同声说。   “没有死。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是从肩膀上打进去的。"瑞德说。   “你为什么把他送回家来,你这个傻瓜?"英迪亚喊道,“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为什么把他送回家来让他们逮捕他?"   “他走不动了,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呀,威尔克斯太太。再说----你难道愿意让他像托尼方丹那样流落他乡吗?你愿意让其它邻居都化名逃到得克萨斯去,一辈子不能再回来吗?我们也许有办法可以让他们逃脱。只是贝尔----"   “让我过去!"   “不行,威尔克斯小姐。有件事要请你赶快去办。你得去请个大夫----不要请米德大夫,他与此事有牵连,说不定这会儿正受北方佬审问呢。另外再找个大夫,夜里一个人出去,你害怕吗?"   “不怕。"英迪亚回答说,她那灰色的眼睛闪出了亮光。   “我不害怕,"她说着就从走廓时的衣钩上取下玫兰妮的连帽披肩,“我就去找迪安老大夫。”她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而且还尽量装得心里很平静的样子。“对不起,我刚才叫你奸细,叫你傻瓜,我不了解情况。你这样帮助艾希礼,我非常感谢你----不过我还是看不起你。”   “我喜欢坦率----谢谢你对我这样坦率。”瑞德向她鞠了一躬,嘴角往下一撇,露出愉快的微笑。“你从后门赶快走吧,回来的时候,要是发现周围有军队的迹象。就别进来了。”英迪亚又痛苦地看了艾希礼一眼,披上披肩,轻轻地跑过走廓,到了后门,悄悄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巴特勒先生,弗兰克怎么样了,他在哪儿?”苏伦焦急的问。   “对不起,肯尼迪太太,他头部中了一枪,已经死了。”瑞德平静地说。   苏伦一下子晕了过去。斯嘉丽赶忙扶住她让皮蒂姑妈帮忙安置好,便又回来帮玫兰妮的忙。   “你放心,"瑞德说,声音里带着一点讥讽的语调。“他死不了,现在你去把灯接过来,给威克斯太太照着,我得让阿尔奇办事去。"   阿尔奇隔着灯看了瑞德一眼:“我才不听你指使呢。"他顶了一句,把烟顺从嘴的一边倒到另外一边。   “你要听他的吩咐。"玫兰妮厉声说,"而且要立刻照办。巴特勒船长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斯嘉丽,把灯接过来。"   斯嘉丽走上前去,把灯接过来,这时艾希礼的眼睛又闭上了,他的胸膛全露在外面,起来得很慢。下去得很快,玫兰妮慌张的小手止也止不住,血还是从她手指缝里往外流。斯嘉丽好像听见阿尔奇咚咚地走到瑞德跟前,还听见瑞德很快地小声对他说一了些话,但她听不清,只听见瑞德开头小声说:“骑我的马……在外面拴着……赶快去。"   阿尔奇含含糊糊地问了一个问题,斯嘉丽听见瑞德回答说:“原来的沙利文农常袍子都塞到最大的那根烟囱里了。你找到以后,就烧掉。”   “嗯。”阿尔奇应了一声。   “还有两个----人在地窖里,你要尽量想办法把他们捆到马背上,送到贝尔家后面的空地上,就是她家和铁路之间那块空地。你可要小心,要是让谁碰上和看见,咱就都得一块儿被绞死。把他们放到空地上以后,就把□□放在他们身边----还是放在他们手里吧。来----把我的枪拿去。"斯嘉丽远远望去,看见瑞德把手伸到后襟底下,抽出两支□□,阿尔奇接过来,就别在了腰里。   “每支枪都要放一枪,让人家一看就认为这是一场决斗。你明白吗?”   阿尔奇点点头,好像这才全明白了。一种敬佩的眼神不由得从他那冷漠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瑞德赶紧走到床前,他这个大个子走起路来倒像猫一样轻巧。   “把灯拿稳点,斯嘉丽,你不想把威尔克斯先生烧死吧,玫兰妮小姐----"玫兰妮抬头看了看他,好像一个听话的小兵在等待命令,当时情况太紧张了,她也没注意瑞德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只有家里人和老朋友才是这样称呼她的。   “对不起,我是想说,威尔克斯太太……"   “唔,巴特勒船长,不要说对不起,如果你去掉小姐二字,光叫我玫兰妮,我会感到很荣幸。我觉得你就像是我的----我的哥哥,或者----或者是我的表哥。你又宽厚,又能干。我怎样才能好好地感谢你呢?"   “谢谢,"瑞德说,他感到一阵不好意思。"我不该这么冒昧,不过玫兰妮小姐,"他用一种包含歉意的语调说,“很抱歉,我刚才不得不说威尔克斯先生在贝尔沃特琳赌场,对不起。我说他和另外一些人去了这样一个----一个----可是我离开这里以后,得赶紧想个主意啊,于是我就想出了这么一个计划。我知道,我说的话他们是会相信的,因为我在北方佬军队的军官中有那么多朋友呀。使我受宠若惊的是他们向乎拿我当自己人看待,因为他们知道我在本地人当中是---你看,我今天晚上一开始就在贝尔的酒吧里打扑克。有十个向北方佬军队的军官能证实这一点。贝尔和她那些姑娘们更会情愿不顾脸面地扯谎,说威尔克斯先生和另外几个人都是----整个晚上在她们楼上的,她们的话,北方佬也会相信的。因为北方佬就是这么怪,他们想不到这个----这个行业中的女人也会极为忠诚,或者说有强烈的爱国心,这些今晚自称开会的人究竟在哪里,亚特兰大的正派女人无论说什么,北方佬也不会相信,但是他们相信那些----那些花花姑娘说的话,我想,有了我这个投敌分子和十几个花花姑娘所作的保证,也许能有希望让他们几个人逃脱。"瑞德说到最后几句话时,脸上露出了冷笑,但是他一看玫兰妮是以充满感激之情的脸相迎,他那冷笑的面孔也就消失了。   “巴特勒船长,你真能干!只要能救他们的命,即便你说他们今天晚上在地狱里待着,我也不会计较。因为我知道,其他一些重要的人也知道,我丈夫从来不到那种可怕的地方去!"“不过----"瑞德感到不大好说,"事实上,他今天晚上的确去过贝尔那里。"玫兰妮冷漠地直了直身子。   “我永远也不相信你这种谎话!”   “玫兰妮小姐,请听我解释一下,今天晚上我赶到沙利文旧址以后,发现威尔克斯先生受了伤,和他在一起的有休.尔辛、米德大夫,还有梅里韦瑟老先生----和军队一交锋,有些人就四散奔逃,没走的就来到沙利文旧址,把袍子藏到烟囱里,也来看一看威尔克斯的先生伤势如何。要不是他受了伤,我们就都会逃到得克萨斯去了。可是他不能骑马走长路,他们也不愿意离开他。这就需要证明他们当时不在现场,而是在别的地方。因此我就带他们走后门来到贝尔沃特琳那里。"   “我明白了。我刚才说话太冒失,请你原谅,巴特勒船长。现在我明白是有必要带他全到那里去的,不过----巴特勒船长,一定有人看见你们进去吧!”   “没有人看见。我们是走自用的后门进去的,这后门对着铁路,总是黑黑的,而且是锁着的。"   “那你们是怎么----?"   “我有钥匙。"瑞德直截了当说。他和斯嘉丽的目光正好相遇。   等玫兰妮完全意识别这句话的含义时,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手也不听使唤了,那毛巾就完全从伤口上滑开了。   “我并不是有意追问----"她含含糊糊地说,她那张白脸也红起来,一面连忙把毛巾挪回原处。   “我不得不对一位太太说这样一件事,我感到遗憾。我见到贝尔,跟她说明了情况。并给了她一张名单,把今晚出去活动的人都列在上面了,要求她和她那些姑娘们证明这些人今天晚上都在她们那里。后来我们出来的时候,为了更引起人们注意,她把在那里维持秩序的两个打手找来,把我们拖下楼来,我们自己彼还在厮打,他们拖着我们穿过酒吧间,把我们推到大街上,说我们酒后胡闹,扰乱了这个地方的秩序。”瑞德回忆当时的情景,笑了笑,又接着说:“米德大夫装醉装得一点都不像,到这种地方来,他就已经觉得有失体面了。但是亨叔叔和梅里韦瑟爷爷装得像极了。要是没有他俩,这出戏要大为逊色。他们好像兴致勃勃。梅里韦瑟先生演得很认真,恐怕把亨利叔叔的眼睛打青了。他----"   后门突然开了,英迪亚走一进来。后面是迪安老大夫。他那长长的白发乱蓬蓬的,他的旧皮包在披肩底下翘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但没有跟在场的人说话,马上揭开了盖在伤口上的毛巾。   “稍高一点,没有伤肺,"他说"要是没有打断锁骨。问题就不严重。多拿几条毛巾来,太太们,要是有棉花,也拿一点来,还要点白兰地。"瑞德从斯嘉丽手里把灯拿过来,放在桌上。玫兰妮和英迪亚跑来跑去,拿大夫要的东西。   “这里人多你也插不上手,到客厅里去烤烤火吧。"瑞德说着,拉起斯嘉丽的胳臂,把她拽走了。这时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声音,都与平时不同,非常温和,斯嘉丽听凭瑞德拉着她来到客厅。   “斯嘉丽,”瑞德先开口,“前一阵子我去了法国,昨天才回来,我没有找别的女人。”   “这与我无关。”   “斯嘉丽,你要怎样才肯和解。“   “巴特勒先生,我们还是保持友谊关系吧。”斯嘉丽说完转身去照顾苏伦了。    ☆、危机解除   那天晚上,城北头没有几户人家睡过觉,因为三K党受打击和瑞德设计营救的消息很快就悄悄地传开了。英迪亚威尔克斯的身影不时地溜进一家家的后院,急切地在厨房口小声谈一谈,就又消失在寒风劲吹的黑夜之中,她在走过的路上留下的是恐惧,是焦急的希望。   从外面看,每所房子都是黑黑的,静悄悄,人们已经都入睡了,但在房子里面,人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小声交谈,一直谈到天亮。不只是当天晚上参加袭击的人三K党的每个成员都准备出逃,在桃树街,几乎各家各户的马都备好了鞍,等在黑暗的马厩里,□□都挂在了腰带上,食品装在口袋里,放到了马背上,之所以没有一起出发,就是因为英迪亚悄悄地传来了消息:“巴特勒船长说不要往外跑,路上有人监视,也有军队。他已经和沃特琳那家伙安排好了----”在屋子里,人们在暗中窃窃私语:“我为什么要相信那个该死的投靠北方佬的巴特勒呢?这可能又是个圈套!"可以听见女人恳求的声音:“还是不要走吧!既然他救了艾希礼和休,他就能救我们每一个人,要是英迪亚和玫兰妮信任他----"于是他们半信半疑地留了下来,因为没有别的出路可供他们选择。   在这之前,军队已经到十户人家去敲门查问,谁要是说不出或不肯说当天晚上他在什么地方,就把谁抓走。雷内.皮卡和梅里韦瑟太太的一个侄子、西蒙斯家的哥儿几个、安迪.邦内尔,还有另外一些人,都是在监狱里蹲了一夜,他们都参加了这次倒霉的袭击,但是一开火,他们就和其他人分开了。他们在往回跑的时候被抓住了,因此他们不知道瑞德的计划。幸亏他们在受审的时候都说那天晚上他们爱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该死的北方佬管不着。当天晚上他们就被关起来了。等候第二天早上继续审问。梅里韦瑟爷爷和亨利汉密尔顿叔叔直言不讳的地说他们一晚上都在贝尔沃特琳的赌场里。贾弗里队长听了很生气,说他们干这样的事年纪太大,气得他们要揍他。   贝尔沃特琳亲自回答了贾弗里队长询问。队长还没有开口说明来意,她就大声嚷嚷起来。她说今天晚上已经关门了。刚才来了一帮打架斗殴的酒鬼,在这里打起来了,把这里弄得一塌糊涂,把她的几面极为精致的镜子打碎了。把姑娘们吓得魂飞魄散,今晚只好暂停营业。不过假如贾弗里队长想喝点什么,酒吧间还开着----贾弗里队长很清楚,他手下的人都在一旁看笑话,他自己又如堕在云里雾中,便声色俱厉地说我既不要年轻姑娘,也不要喝什么酒,只问贝尔知不知道伙胡闹的顾客叫什么名字。   贝尔当然是知道的。他们都是她这里的常客。他们每星期三晚上都来,自称是什么周三民主派,至于这是什么意思,她既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他们在楼上过道里打碎的镜子要是不赔,就要跟他们没完没了。她这可是个体面地方,而且----。至于他们的名字,贝尔一口气说出了12个人名字,都是被怀疑对象。贾弗里队长听了之后露出一脸的苦笑。   “这些该死的叛逆分子比我们的秘密警察组织得都好,"他说。"明天早晨你和你那些姑娘们都要到宪兵司令那里等候问话。"   “宪兵司令会不会让他们赔我的镜子呀?"   “别提你他妈的那些镜子了!去找瑞德.巴特勒。让他赔。这个地方不是他的吗?”   天还没有亮,城里运去参加过南部联盟的管家各户就什么都知道了。他们家里用的黑人,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们,也什么知道,他们靠的黑人地下网络,白人是弄不明白的。大家对各项细节都很清楚,比如,弗兰克.肯尼迪和瘸子托米.韦尔伯恩被打死了,艾希礼把弗兰克尸体弄走的时候受了伤,等等。   天还没有亮,消息就传遍了全城,说军事法庭当早上就要进行调查。城里的人都一夜没睡,又等着心焦,眼皮都非常沉重。他们知道,城里几位名人的安全全寄托在三件事上----第一,艾希礼威尔克斯要能在军事委员会面前站出来,表现出只感到酒后头痛得厉害,并没有什么更严重的痛苦。第二,贝尔沃特琳保证这些人整个晚上都是待在她那里。第三,瑞德巴特勒保证他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对于最后这两点,大家都惴惴不安。贝尔沃特琳!怎么能把自己男人的性命寄托在她身上呢?真让人受不了!过去有些太太们在街上看见她走过来,就赶紧神气活现地过马路,躲开她以显示出自己的高傲。现在不知她是否还记得这样的事,要是她还记得,那才真叫人害怕。男人们对于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贝尔身上,倒不像太太们那样感到难为情,因为他们之中有许多人认为贝尔这个人并不坏,使他们感到难受的是不得不把自己的性命和自由寄托在瑞德.巴特勒身上,他是一个投机商,又是一个投靠北方佬的人啊,一个贝尔,她是全城出名的浪□□人,一个瑞德,他是全城最遭恨的人。怎么大家竟然要仰仗这样两个人呢?   还有一件事使得他们生闷气,他们知道北方佬和北方来的冒险家一定会耻笑他们。让那些人看笑话吧!全城12位最有名的公民现在全暴露了,原来都是贝尔.沃特琳赌场的常客!其中二人因为争夺一个下贱女子而开枪打死了。有的人也因为醉得一塌糊涂,连贝尔都忍受不了,把他们轰出来了,有几个人被逮捕了,因为明明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在那里的,他们却不肯承认。   亚特兰大害怕北方佬会耻笑他们,是有道理的。许久以来,南方人对他们冷淡,鄙视,使他们感到很憋气,现在可以痛痛快快地大笑一阵了。军官们赶快把同事叫醒,把这件事向他们详详细细地述说一番。丈夫清早把太太叫醒,把能对女人说得出口的情节都告诉她们了。于是太太就赶紧穿好衣服,去敲邻居的门,向他们传播这个消息。北方佬的太太们一听这消息欣喜若狂,笑得满脸都是眼泪。你们南方人号称什么尊重女性,见义勇为,原来全都口事心非!那些女人过去两眼只往天上看,见人待答不理,现大就别那么势利眼了,谁不知道她们的丈夫说是去参加什么政治集会实际上却在这里穷泡,还说是政治集会呢!真可笑!   那天夜里,北城各家的漆黑的屋子里悄悄议论的大都是这个话题。太太们都激动地对丈夫说,北方佬怎么想,她们一点也不在意,但是在心里深处,她们觉得宁可挨印第安人的鞭子,也不愿忍受北方佬的耻笑,而且还不能说出自己丈夫的真实情况。   米德大夫因为瑞德硬把他和另外一些人推入这样的处境,冒犯了他的尊严,感到十分恼火,他对米德太太说,要不是怕牵连别人,他宁愿去自首,被他们绞死,也不愿意别人说他当时在贝尔那里。   “这是对你的侮辱啊,米德太太,"他气呼呼地说。   “反正大家都知道你并没在那里,因为----因为----"   “北方佬就不知道。我们要想保住性命,就得让他们相信这是个事实。他们会耻笑。我一想到有人会信以为真,而且还要嘲笑,我就气得受不了,而且这也是对你是侮辱啊,因为----亲爱的,我对你一向是忠诚的。”   “这我知道,"米德太太在黑暗中微微一笑,把一只干瘦的手伸到大夫的手里。"但是我宁愿这都是真的,也不愿意让他们动你一根头发丝儿。"   “米德太太,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吗?"米德大夫喊道,他对于妻子这样讲究实际,毫不怀疑,他感到非常惊讶。   “我当然知道,我失去了达西,我也失去了费尔,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只要不失去你。”   “你疯了!你胡说些什么。"   “你这个老傻瓜,"米德太太温柔地说,同时把头靠在他的袖子上。   米德大夫妻呼呼地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太太的脸,接着又发作起来。"让我接受巴特勒那个人的恩惠!那还不如被纹死的好,即使是他救了我的命。我对他也不能以礼相待,他傲慢到了极点,又投机倒把,是个十足的无耻之徒,想起来我就有气。让我去感谢他救命之恩吗,他又没有打过仗----"   “玫兰妮说,亚特兰大失陷以后,他也参加了军队。"   “那是骗人的。无论哪个花言巧语的流氓说的话,玫兰妮小姐都会相信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费这么大的事,我不想这么说,不过----唉,人们一直在议论他和斯嘉丽的关系。我看见他们一起赶着马车回来,这一年多,次数可就太多了。他一定是为她才这么做的。"   “我想他是为了玫兰妮----"   “米德太太,你的意思不是说她们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名堂吧!“   “你别胡扯!但自从他在战争期间设法把艾希礼交换回来,她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他。我也为他说句公道话,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不露出他那一副奸笑。他总是尽量显得和蔼、体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从他对玫兰妮的态度可以看出,是想做一个规矩人,他也是能做到的。我想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她没有说下去。"大夫,你也许不喜欢我这个想法"   “关于这件事,我什么都不喜欢!"   “我觉得他这样做,一面方是为了玫兰妮,但是主要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跟我们开一个大玩笑。我们过去那么恨他,而且毫不隐瞒这一点,现在他给咱们出了这个难题,你们这几个人要么承认是在那个叫沃特琳的女人那里,这样就使你们和自己的妻子都在北方佬面前丢尽面子,要么就得说实话,让他们绞死,而且他还知道。我们都得感谢他和他的----姘头,可是我几乎是宁愿被绞死,也不愿意感谢他们给我们的好处。唉,我敢打赌,他正在那边高兴呢。”   大夫叹了一口气:“他带我们上楼的时候,看样子,他的确觉得挺好玩。”   “大夫,"米德太太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里头什么样子?"   “你在说什么呀,米德太太?"   “她那个地方,里边是什么样子?有雕花玻璃吊灯吗?有红色长毛绒窗帘和十几面镀金的大镜子吗?那些姑娘们----她们是都不穿衣裳吗?"   大夫一听这话,大吃一惊,喊道:“我的天哪!"因为他从来没想到一个贞洁的女人对那些不贞洁的女人会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你怎么好意思问这样的问题?你发疯了吧!我得给你来一服镇静剂。"   “我不要镇静剂。我只想知道,唉,亲爱的,我只有这一个机会了解一下坏女人那里是个什么样子,你真可恶,不告诉我!”   “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听我说,我当时觉得,到这种地方来,实在太难为情,没顾上看周围是个什么样子,"大夫郑重其事的说。他从没有怀疑过妻子的品德,而现在有所暴露,使他感到这件事比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的事都更为不安。"如果你允许的话,我要去睡一会儿。”   “那你就去睡吧,"她回答说,从她的语气里听得出,她是很失望的。   大夫弯腰脱鞋的时候,她又在黑暗中用愉快的声调说:“我想多丽一定会从梅里韦瑟爷爷那里都问出来了,她会告诉我的。"   “天哪!米德太太,你是说正经女人之间也谈这种事? "   “睡你的觉去吧”米德太太说。    ☆、第三次求婚   斯嘉丽独自呆在自己新建的酒店办公室里,凡勃伦因为生意上的事回了北方,艾希礼又受伤在家休息,她只能自己兼顾所有的生意。弗兰克的葬礼刚刚结束,她想起苏伦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得心里闷闷的疼。还有瑞德,这个男人会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眼前,像她说的,以朋友的身份出现,他笑嘻嘻地告诉她,自己要成为亚特兰大一个受欢迎的人物。   这很难办到,因为自从投降以来,瑞德的名字已经跟北方佬、共和党人和参加共和党的南方白人紧密相连在一起了。他慢慢地巧妙地进行他的活动,不让亚特兰大发现他一夜之间判若两人而发生怀疑。他避开那些可疑的亲密伙伴,也不再同北方佬官员和拥护他们的南方白人以及共和党人在一起公开亮相了。他出席民主党的集会,并且故意夸张地投民主党人的票。他戒掉了高赌注的牌戏,喝酒也比较有节制了。   哪怕他有时还到贝尔沃特琳那里去,也是在晚上偷偷去的,像本市一些较为体面的男人那样,而决不在下午去,把马拴在她的门前,让人家一看就知道他在里面。   他上圣公会教堂做礼拜,但去得比较晚,当他踮着脚尖轻轻走进去时,几乎全场的人都吃惊得站起来了。其实瑞德只要注意管住他的舌头,并且不让他那双黑眼睛恶意地嘲弄别人,他是可以显得又严肃又可爱的。他已经多年没这样做。可是现在却注意起来,装出严肃可爱的模样,甚至连背心也是穿颜色更加扑素的了。对于那些被他挽救了生命的人来说,瑞德要同他们建立友好关系是没有什么困难的。只要瑞德的态度不让他们觉得他们感激无足轻重的话,他们早就向他表示谢意了。现在休埃尔辛、雷内、西蒙兄弟、安迪邦内尔和其他很多人都感到他可亲而又谦虚,不愿意突出自己,而且他们谈到他的恩惠时还显得很难为情呢。   “那不算什么,"他会表示不同的意见。“要是你们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们也会那样做的。"他向圣公会教堂修复基金会愤慨捐款,并且给了"阵亡将士公墓装修协会"一笔巨大而又大得适当的捐款。他请出埃尔辛太太来经办这一捐赠,交难为情地请求她为这件事保密,尽管他明明知道这只会使促她到处传播个消息。埃尔辛太太不愿意接受这笔钱----"投机商的钱"----要是协会缺钱缺得厉害着呢!   “我倒有些不懂,怎么你也来捐钱哪。”她刻薄地说。   瑞德以适当冷静的态度告诉她。他是回想起以前在军队里的人,那些比他更勇敢却不如他幸运的人,他们现在还躺在默默无闻的坟墓里,使他很受感动,因此才捐赠的。埃尔辛太太听得把胖胖的下颚张了。梅里韦瑟太太曾告诉过她,斯嘉丽说的巴特勒船长参加过军队,可是她当然不相信。事实上有谁会相信呢?   “你参加过军队吗?你是哪个边----哪个团的!”   瑞德回答了。   “唔,炮兵队!我认识的人要么在骑兵队,要么是步兵。那么,这说明----"她突然停住了,不知怎么说好,只得准备看他双眼睛恶意地眨巴了,但是他垂下眼皮,玩弄那条表链。   “我本来想参加步兵,"他说,毫不理会埃尔辛太太那讨好的语气,“可是他们发现我是西点军校出身的----尽管我没有毕业,埃尔辛太太,由于犯了孩子气的毛病----他们把我编在炮兵队,正规的炮兵队,不是民兵里的。在那最后的战役中他们很需要有专门知识的人呢。你知道损失多重,死了多少炮兵队的人呀!在炮兵队是相当寂寞的。我在那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我想在我整个的服役期间我没看见过一个亚特兰大人。”   “嗯!”埃尔辛太太心里有点混乱了。假如他真的参加过军队,那么她就错了。她曾经说过他很多坏话,说他是胆小鬼,现在想起来感到内疚,"嗯!那你怎么从不对别人谈你这服役的事呢?你好像感到进了军队很可耻似的。"瑞德勇敢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他脸上显得毫无表情。   “埃尔辛太太,”他诚恳地说,“请你相信,我对自己为南部联盟服务而感到的骄傲,胜过对于我以前所做和将来要做的一切呢。我感到----我感到----”   “好吧,可是你以前为什么要隐瞒呀?”   “我难为情,想到----想到我过去的一些行为。”   埃尔辛太太把他的捐款和这次谈话详详细细地对梅里韦瑟太太说了。   “而且,多丽,我向你保证,他说到自己难为情时,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呢!真的,眼泪!那时我自己差一点哭了!”   “胡说八道!”梅里瑟太太根本不相信。“我既不相信他参加过军队,也不相信他会流眼泪。而且我很快就能查出来。如果他参加过炮兵队,我能够了解到实际情况。因为当时指挥那个部队的卡尔顿上校是我姑婆的女婿,我可以写信去问他。”她给卡尔顿上校去了信,结果叫她大为难堪的是,回信中竟明确无误地称赞瑞德在那里服役的表现,说他是一个天生的炮兵,一个勇敢的军人,一位从不叫苦的上等人,他十分谦逊,连提供给他职位时也拒不接受。   “好啊!”梅里韦瑟太太说,一面把信交给埃尔辛太太看。   “你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把我击倒了!也许我们不相信他当过兵是把这个流氓估计错了。也许我们应当相信斯嘉丽和玫兰妮说的,他在这个城市陷落那天入伍了。不过,反正一样,他是个支持共和党的无赖,我就是不喜欢他!”   “不知为什么,”埃尔辛太太犹豫不决地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不一定那么坏。一个为南部联盟战斗过的人是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   瑞德如今在银行里有一张办公桌了。他究竟在那里干什么,银行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官员也弄不清楚,不过他持有那么多的股票,他们对此也不敢说什么话。过了一阵子,他们便忘记自己为曾经他对产了生反感了,因为他又文明又和气,还真正懂得一些办银行和投资的事。不管怎样,他整天坐在办公桌前,装出非常认真的模样,因为他希望同那些有工作而且勤奋工作的有声望的市民建立彼此平等的关系。   梅里韦瑟太太一心想扩充她的面包店,曾设法以她房子作担保向银行借贷两千美元,可是银行拒绝贷款,因为她的房子已经作了两处抵押了。这位壮实的老太太婆呼呼地走出银行,这时瑞德把她拦住了,向她问明了情况,然后带着歉意地说:“我想一定是发生了误会,梅里韦瑟太太。发生了某种严重的误会。怎么连你也得找担保了。要不,我借给你钱,只要你一句话就行!任何一位太太,只要她开办了像你开办起来的那种事业,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担保了。银行就是要借钱给你这样的人嘛。好,请就在我这椅子上坐坐,我立即给你去办。”他回来时和平地微笑着,说事情就像他所想的那样,是发生了误会。那两千美元已经存在那里,任凭她什么时候支取都行,那么,关于她那所房子----是否就请她现在签个字?   梅里韦瑟太太心里又气又羞,想不到竟然要从一个她讨厌和不信任的人手中接受恩惠呀!因此她尽管口头表示谢意,但实际是没有什么好感谢的。   不管怎么说,瑞德基本完成了他形象上的转变,现在的亚特兰大已经接受他了。   “恭喜你,巴特勒先生。”斯嘉丽在瑞德炫耀的时候言不由衷的来了一句。   “谢谢,不过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瑞德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要知道博美人儿的欢心可真是不容易啊。”斯嘉丽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瑞德却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斯嘉丽,嫁给我吧。”   “你的诚意不够,巴特勒先生。”   瑞德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打开:“够诚意了么,亲爱的?这可是我从法国专门定制的戒指呢。”   斯嘉丽漫不经心的拿起戒指,眉头不禁皱了一下:“这是铂金的吗?”   “对。”   在这个时代铂金极其稀有,算得上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不是有钱就能弄得到的,看来他的确花了大功夫。斯嘉丽伸出手:“给我戴上吧。”   瑞德起身拥住斯嘉丽:“这下可以叫你巴特勒太太了吧。”   “荣幸之至。”   瑞德低头吻上斯嘉丽的唇。   她把订婚的消息一宣布,马上成为了话题中心,人们议论纷纷,尽管瑞德的名声已经好了很多很多,但人们仍然觉得嫁给他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尤其是黑妈妈。   “我从来不想对埃伦小姐家的人说这样的话,可是,斯嘉丽小姐,你听着,那个巴特勒,家庭出身好,打扮得像参加赛马一样漂亮,可是他终究是一头套着马笼头的骡子。"黑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主人。“你要是非嫁给他,你就嫁给他吧,谁让你和你爸一样固执呢。可是,你别忘了,斯嘉丽小姐,我是不会走的。我要在这里待下去,看个究竟。"黑妈妈没等斯嘉丽答话,一转身就走了。   斯嘉丽觉得好笑,可是黑妈妈的话提醒了她,还没有向杰拉尔德请示过。于是和瑞德商量着回塔拉一趟,瑞德也欣然答应。    ☆、程锦番外   于我,瑞德.巴特勒一直是个危险的人物,正如他自己跟我说的那样,我一直都知道。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我欣喜于盗取的亲情,只想守着塔拉,守着父母、亲人,安稳地度过上天恩赐的这一生。可是,在这乱世之中,又如何守得住安稳?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尽力适应着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这些封建教条我也努力不去打破,学着做这个时代所谓的淑女。   眼看着战争越来越近,南北战争啊,南方是必输的。我开始为战后的生活做打算,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瑞德.巴特勒。   最开始的接近,是带着讨好的意味的,因为我需要他的帮助,却早已不是书中他深爱的那个斯嘉丽。我总是想跟他友好相处,却总能被他气得跳脚,我以前不是这种沉不住气的性子的。那次银元会上,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受,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追了出去。后来,他送了我一条很漂亮的绿宝石项链,我很高兴他没有送我帽子。他是了解我的喜好的 ,平时送我的小礼物也主要以简单精致为主,可我知道,这样简单精致的背后也一定价格不菲。我请他帮忙兑换金币,帮忙买治伤寒的药,帮忙在塔拉建储藏室,他也从不拒绝,哪怕每次都会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需要报酬的。   那天接到杰拉尔德的信,说埃伦得了伤寒,哪怕早知道会发生,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甚至是害怕。换了一个世界才得到的亲情,我不想这样轻易失去。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孤独、害怕得要命,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于是心里越发空虚,越发恐惧。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再次出现,答应帮我把药送到塔拉。在他怀里,我承认自己喜欢他。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我将喜欢与爱认认真真地分开。他更不知道的是,在我本来的世界,一句喜欢,已经代表可以在一起了。   “你这是要我跟你结婚吗?”我小心试探。   “不是!我的天,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个人是不结婚的吗?”   我不知道,听了这话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和,失望。   后来,玫兰妮要生了。我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接生,那种无助的感觉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再后来,瑞德来了,答应帮我去偷马,谢天谢地他没受伤。他护送我们到安全地带向我告别,那是我两辈子以来的第一次接吻。我咬破了他的唇,他松开我,潇洒转身。可是瑞德,我要你活着回来。   回到塔拉,埃伦一直昏迷,我想,她是真的累了吧。战争结束,那些路过塔拉的伤兵败将,总是让我想起那个把我半路抛下的人,不断想起他为我做的种种。以前闲来无聊看的言情小说,小说里的男主为女主的付出,抛弃身份、地位、金钱等等,付出越多越让人感动。可是瑞德呢,为我去军队偷马,把我送出围城,哪一次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做的 ?可他总是这么轻描淡写,嬉皮笑脸、满不在乎地把十成的危险说成一成。   艾希礼回来,早已经失去了以前王子般的气质,又带着十足的沧桑感。他怀念过去,却不敢直面现在和未来。而瑞德呢?他接受所有的困难和挑战,在他身边,永远都不会害怕。我早已认识他,以他不知道的方式,也早已决定只守护亲情,不触碰爱情。可是,当真的遇见了他,当他不是书中的人物,如此鲜活、如此深情的他,我又岂能无动于衷?   我去监狱找他,告诉他我爱他,可是他却因为一双手怀疑我,那应该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哭吧。   让我意外的是,凡勃伦竟然同样穿越而来,他帮我建起了木材厂,因为他的帮忙,让我的名声不至于像原著中的斯嘉丽一样太过糟糕。没过多久,出狱的瑞德来找我,骄傲如他,竟能连续一个月的时间每天都来看我,哪怕我从不理他。他说他爱我,他承认他输了,单膝跪地向我求婚。   后来,后来又发生好多事,我无法忍受他有那么多情人的事实,可他似乎死性不改,那怕我知道他对那些情人并非出自真心。于是,这是有史以来我感到最无力的一次,甚至失去了争吵的力气。   “前一阵子我去了法国,昨天才回来,我没有找别的女人。”   可是瑞德,凭什么,难道在爱情里,真的是谁先认真谁就输吗?   “巴特勒先生,我们还是保持友谊关系吧。”   瑞德开始改善自己在亚特兰大的名声,在书中,这是为了美蓝做的。那现在,是为了我吗?   他举着戒指,第三次向我求婚,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   瑞德,你总是可以如此轻易地打破我的决心,好吧,我还有多的是的时间来改你的那些坏毛病……    ☆、婚礼   杰拉尔德因为瑞德曾送药到塔拉来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也不做反对:“我的宝贝,去告诉你的妈妈一声吧,我想她是可以听到的。”   斯嘉丽来到母亲床边,看着埃伦宁静的睡颜,只觉得心里很难受,自己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是她和杰拉尔德让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亲情:“妈妈,我找到心爱的人了,是瑞德.巴特勒。他也很爱我,虽然他以前的名声不太好,但是他为了我已经努力改善了许多,现在在亚特兰大他已经是一个受欢迎的人了。”   “我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爱上一个人,可是他就这样出现了,他嘴巴总是很坏,会挖苦我、会讽刺我,可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在我身边。”   斯嘉丽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有些是对埃伦说的,但更多的则是对自己说的。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就知道瑞德是个危险的人物,她极尽全力保持清醒理智,可最终还是沦陷进去。瑞德牢牢的守着她的心门,就算自己拿不到钥匙也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可是聪明如他,又怎会拿不到钥匙?哪怕他还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小缺点,也让她甘之如饴。   躺在床上的埃伦手指微微动了动,只是陷入回忆的斯嘉丽没有注意到。   第二天,仿佛奇迹一般,埃伦苏醒了,不过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身体依旧十分虚弱,杰拉尔德仿佛一下子年轻了20岁,围在埃伦身边开心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埃伦稍稍恢复了一些之后,便说要和巴特勒先生单独谈谈,斯嘉丽有些担心,在楼下坐立不安,心想如果埃伦坚决不同意,她是和瑞德私奔呢,私奔呢,还是私奔呢?   终于,瑞德下楼了,带着他一贯的坏笑,走过来拥住她:“巴特勒太太,我想我们可以开始筹备婚礼了。”   一周之后,一场盛大的婚礼在塔拉庄园举行。斯嘉丽身着洁白的婚纱,那是经过她亲手改制的样式,看着她旁边的英俊的瑞德,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家伙已经是她的丈夫了,简直像在梦中一样。   斯嘉丽这种如梦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换好睡衣坐在床上的时候,瑞德去洗澡了,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斯嘉丽只觉得脸有些发烧,心也怦怦跳得很快。唉,斯嘉丽啊斯嘉丽,你好歹也是从21世纪来的,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呢。   瑞德走进卧室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小妻子红着脸坐在床边,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于是玩心大起,想要逗逗这只可爱的小猫咪。   “亲爱的,”瑞德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要来点儿葡萄酒吗?”   斯嘉丽听到他的声音,脸上的颜色又深了一个层次,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于是舔了舔嘴唇,有些结巴的说:“好啊,我也正有些口渴。”   天知道瑞德看到她舔嘴唇的时候有多想直接扑过去,好在他意志力比较强大,现在的他,正在“心平气和”地倒酒。   “亲爱的巴特勒太太,你看起来很紧张。”瑞德语气调侃,又成功的加深了斯嘉丽脸上的颜色。   斯嘉丽感觉自己要热的冒烟了,拿起酒杯灌了一杯酒,强装镇定地说:“哪有,我一点儿也不紧张。”   “是吗?那亲爱的巴特勒太太,你的脸是怎么了?”瑞德继续逗弄。   “是天气太热了,对,太热了。”   “那不知道是谁在晚餐的时候和我说天气有些凉呢,巴特勒太太?”   最近瑞德很喜欢叫她巴特勒太太,斯嘉丽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反调戏道:“巴特勒先生,我成为巴特勒太太是不是让你很开心呀?”   看到瑞德明显的一愣,斯嘉丽开心地笑了,一会儿又有继续说:“能成为巴特勒太太,我也很开心呢。”   随后,是一个温柔缠绵的吻,仿佛要吻到地老天荒一般。当斯嘉丽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瑞德压着倒在了床上。   “瑞德,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不许骂我,要一直宠着我。”   “好。”简短的回答,却带着无尽的温柔与宠溺。   带着对彼此的承诺,两人的新婚之夜才刚刚开始。    ☆、蜜月   婚后两人在塔拉又小住了三天,随后便动身前往新奥尔良度蜜月去了。瑞德在新奥尔良带斯嘉丽去的地方,是她在这个世界里从未见过的繁华地区。她所见到的人,看上去都有的是钱,瑞德介绍她认识了十几位妇女,她们长得很漂亮,穿着漂亮鲜艳的衣服,两手细嫩,不像干过重活的样子,遇见什么事都要笑,从来不谈无聊的正经事,也不谈艰难困苦的日子,她见到的男人----他们与亚特兰大的男人实在不同,都争着和她跳舞,不遗余力地向她大献殷勤,好像她是舞会上的年轻皇后一样。这些男人和瑞德一样,脸上都带着固执、鲁莽的神情。他们的眼睛始终很机警,好像很久以来一直生活在危险之中,不敢有一点疏忽大意。他们似乎无所谓过去,也没有未来。而斯嘉丽也并不想了解这些,跳舞也总是兴致缺缺。   “怎么了,亲爱的,你不喜欢这些吗?”瑞德很快发现了斯嘉丽的心不在焉。   “嗯。”斯嘉丽点了点头,“瑞德,我已经不是那个16岁的喜欢跳舞的小孩子了,总和他们聊天也很无聊。”   “的确。他们都是二流人物,是流氓,是恶棍。他们都是冒险家,北方来的贵族老爷,他们有的和你那亲爱的丈夫一样,做食品投机生意发了财,有的靠和政府签订非法合同或通过经不起调查的肮脏手段发了财。"   “瑞德,我不是这个意思。”斯嘉丽知道瑞德误会了,赶忙解释,“他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我都无所谓的,新奥尔良很有意思,和他们偶尔聊聊也不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瑞德,这是我们的蜜月诶,这几天白天我们都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啊。”斯嘉丽说完脸就又红了。   瑞德看着斯嘉丽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爽朗地大笑,起身拥住自己的小妻子:“好,那我们明天单独出行,不去参加宴会了。”   “可是,那会不会影响你的生意啊?”斯嘉丽还是有些担心,交际应酬她还是懂的。   “放心吧,巴特勒太太,你的丈夫不会让你没钱花的。”   于是第二天,瑞德陪着斯嘉丽逛街去了。19世纪的衣服样式让斯嘉丽很感兴趣,以前那种用圆箍撑起来的裙子现在已经不时兴了,流行的式样非常新颖,裙子从前面向后在腰垫处收拢,腰垫上装饰着花环,蝴蝶结,还有波浪形的花边。那可爱的小帽子简直不像帽子,而是一个扁平的小玩艺儿,斜着搭在一只眼上,上面别着花呀,果呀,走起路来羽毛跳跃,丝带飘动。还有修道院里做的精细内衣,实在可爱,而且买了那么多套。还有一件件睡衣、睡袍、衬裙,都是用最细的亚麻布做的,上面绣着华丽的图案,纳着细碎的小褶。还在瑞德给她买的缎子拖鞋,后跟有三寸高,玻璃大鞋,闪闪发光。   她给家里的每个人都买了礼物,给杰拉尔德买了一块怀表,给艾伦买了一条宝石项链,给苏伦和卡琳买了好看的首饰和衣服,给小博买了一只小波斯猫,给小爱拉买了一只珊瑚手镯,给皮蒂姑妈买的是一大串项链,上面挂着许多月长石坠子,给玫兰妮和艾希礼买的是一套《莎士比亚全集》。她给彼得大叔买一套很像样的制服,包括一顶车夫戴的真丝高帽子,外带一把刷子,给迪尔茜和厨娘买的是衣料,给住在塔拉的人也都了买了昂贵的礼物。还给自己买了一只宠物狗。   “可是你给黑妈妈买什么呢?"瑞德在旅馆里把小猫、小狗都赶到梳妆室里,一面看着床摆的这一大堆礼物,一面问。   “给黑妈妈的,还是你来选吧。"斯嘉丽始终记得那条红裙子。   “我记得我的奶妈常说,她升天的时候要穿一条塔夫绸裙子,这裙子要硬得能立得住,上帝一看会以为是用天使的翅膀做的。我就给黑妈妈买块红府绸,让她做一条漂亮裙子吧。"   “嗯,她总有一天会接受的 。"斯嘉丽微笑着说。   新奥尔良的商店里物品丰富,使人目不暇接,和瑞德一起买东西是令人兴奋的。和他一起下馆子,更加令人兴奋,因为他知道点什么菜,也知道菜是应该怎么做的。新奥尔良的菜肴最有名。有法式烩虾仁、醉鸽、酥脆的牡蛎馅饼、蘑菇杂碎烩鸡肝,橙汗烤鱼,等等。斯嘉丽觉得19世纪的菜肴真的很好吃,尤其是肉类,一定是天然无公害的吧。   不过,有一件事令她微微不爽。在亚特兰大,人们光只看瑞德的缺点,从没有议论过他的相貌,可是在新奥尔良,她发现别的女人总是用眼睛盯着他,他弯腰吻她们的手,她们显得那么激动,显然她们也意识到了瑞德的魅力。   “瑞德,有时候我真不想让你出去。”斯嘉丽闷闷的说。   “嗯?”瑞德没理解她的意思。   “总有些女人盯着你看,一个吻手礼也能让她们激动成那样。”   “哈哈,亲爱的,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比你更有魅力,这我早就说过了。”   斯嘉丽本以为自己通过书和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很了解瑞德了,可是她和瑞德结婚之后,又了解到他许多新的情况,她了解到他的声音一会儿温柔得像猫,一会儿又变成尖利的咒骂声。他可以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赞扬在他去过的地方发生的英雄的、光荣的事迹和关于贞节与情爱的故事,马上又说一些最无情的玩世不恭的下流故事。   有时他早上不用女佣人,亲自用托盘把早点给她送到房里,一点一点地喂她,仿佛她是个孩子,他还把梳子从她手里拿过来,给她梳头发,仿佛要梳到地老天荒一般。他想让她玩儿,而她几乎已经忘了怎么玩了,可他是知道怎么玩的,而且带着她一起玩。   似乎是最近的生活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段黑暗、痛苦的岁月,妈妈在她不满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程宇年又把她送到了美国,只是派了保姆和管家陪她,她从小就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完,而程宇年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只是每月会打很多钱来作为她的生活费。她迷迷糊糊地躺在瑞德怀里,这样想着,叹了一口气,扭头朝窗口看去。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脖子底下这只有力的胳臂好像成了铁的一样,斯嘉丽马上清醒过来,转过身来再次窝到瑞德怀里去:“瑞德,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起了战争时期那段苦日子,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让我做回战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你愿意为我花钱,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我似乎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不想结婚了,真的好麻烦是不是,你会不会厌倦这样的生活啊?”   “我可爱的小傻瓜,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你忘了我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瑞德,你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我。”斯嘉丽感到颈下的胳膊渐渐放松,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嗯。”瑞德只发了一个单音,“过几天咱们回到亚特兰大以后,先住在民族饭店的新婚套间里,等咱们的房子盖好了就搬过去。咱们离开之前,我就在跟他们讨价还价,准备买下桃树街那一大片空地,就是莱顿家旁边那块空地,你一定知道我说的地方。"   “啊,瑞德,这简直是太好了。终于拥有了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了。"   “咱们总算在这件事上有了一致的看法,盖一所和这里的法式建筑一样的白灰墙、铁花栏杆的房子,好不好?"   “听你的,瑞德,外观上跟大家的看起来差不多就行了,省的别人说我们摆阔气。 "斯嘉丽停顿了一下,又骄傲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们就是很阔气。"   斯嘉丽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瑞德 :“随你高兴怎么样装修都可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瑞德,这是我们的家,我们要一起装修设计,我们要一直生活在那里。”瑞德心中一暖,没说什么,却收紧了搂着斯嘉丽的胳膊。    ☆、噩梦   从新奥尔良回到亚特兰大,斯嘉丽开始忙着装修的事情,整体的设计由瑞德来负责,她负责在细节上“添砖加瓦”。她跟瑞德说要把卧室建得大大的,没有特殊情况除了他们两人谁也不能进,这是他们的专属空间。   “谁都不能进,可是谁来打扫呢?”瑞德问。   “当然是我呀。”斯嘉丽回答的理所当然。   瑞德把斯嘉丽抱起来放到腿上:“宝贝儿,我和你结婚可不是让你来打扫房子的。”   “打扫屋子也是一种乐趣啊,也不会很累,你看玫兰妮不是把她家收拾的井井有条吗?”   “你的丈夫又不是请不起佣人。”   “哈哈,瑞德,你好可爱哦。”斯嘉丽知道瑞德还是有些吃艾希礼的醋,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吻上去,瑞德又怎么会放弃送到嘴边的美味,毫不犹豫地回应斯嘉丽的主动。   “唔,瑞德,我只打扫这一间屋子,反正我们家房子院子那么大,其他的再去让佣人打扫嘛,我只是想要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小地方。”斯嘉丽靠在瑞德宽阔的胸膛上,撒娇的说。   “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天气渐渐温暖了,房子已经基本建好,外观上普通却也不失大气,斯嘉丽很是满意。她又让人在花园里加了一个秋千架,还建了一个小狗屋,此时的她真的觉得幸福就在自己身边。   那天,两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斯嘉丽兴高采烈地说马上就可以搬进新家了,要邀请一些朋友过来,瑞德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瑞德,你怎么了?”   “斯嘉丽,我明天要回查尔斯顿一趟,我父亲去世了。”   “天啊,那你还好吧?”斯嘉丽知道瑞德和父亲的关系很不好,她能理解这种感受,因为程宇年也是这样。   “对于他的死,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们两个人之间一直没有好感,我想不起老头子在我哪件事情上持过赞成的态度,我太像我爷爷了。而他对我爷爷也总是说不赞成就不赞成。我长大以后,他从不赞成渐渐变成了不折的不扣的厌恶,我承认,我也没有想办法改变他对我的这种态度。父亲要求我做什么事,做什么人,都是非常无聊的。最后他把我赶出家门,我身无分文,也没受过什么教育,只能当一个查尔斯顿男子汉、神枪手和扑克高手。我没有饿死,而是充分发挥了打扑克的本事,靠赌博,日子过得很不错。而我父亲觉得这是对他的莫大侮辱,巴特勒家出了赌徒,他受不了,所以我第一次回家,他就不容许我母亲见我。战争期间,我要查尔顿外面跑封锁线的时候,母亲撒了个谎,才溜出来看了看我,这自然不会增加我对他的好感。”   “瑞德。”斯嘉丽轻轻拉住他的手,想要给他一些温暖。   “我父亲,人们说他是一位正派的老先生,是属于老派的,也就是说,他既无知,又顽固,而且容不得人,和老派的先生们想法一模一样,没有自己的想法,他抛弃我,说我死了,大家都很佩服他。'你假如你的右眼使你犯罪,把它挖出来,'我就是他的右眼,他的长子,他为了报复,就把我挖掉了。”说到这里,他面露微笑,由于回忆这段有趣的往事,他两眼一动不动。   “唉,这一切我都可以原谅,但是一想到战后他是怎样对待我母亲和我妹妹的,我就不能宽恕他。她们生活没有来源。农场的房子烧掉了,稻田又变成了沼泽地。因为纳不起税,镇上的房子也完了。她们住着连黑人都不住的两间房子。我给母亲寄钱去,可父亲又把钱退回来----这钱不干净啊,你明白吗?----好几次我回到查尔斯顿,偷偷把钱塞给我妹妹。可是父亲总能发现,对她大发脾气,闹得她活不下去,真可怜啊!钱还是退回来了,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弟弟尽力帮助,但又没有多少钱来,他也是不肯接受我的帮助----用投机商的钱会倒霉,你明白吗?另外就是靠朋友接济。你姨妈尤拉莉一直对她们很好。你知道,她是和我母亲最要好。她送给她们衣服,还有----我的天啊!我母亲到了靠人济的地步!”斯嘉丽很少见他这样摘去面具,他脸上露出了对父亲的痛恨,和对母亲的怜恤。   “瑞德,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你可以好好照顾母亲和妹妹了,不会有人阻拦你。”斯嘉丽知道正常情况下应该劝瑞德放下对父亲的仇恨,要他相信父亲是爱他的,可是连她自己都做不到相信,瑞德的父亲比程宇年还要决绝,程宇年至少还没把她赶出家门。   “你知道吗,他是慢慢饿死的,我想是这样----我也希望是这样,他罪有应得。他是想让母亲和罗斯玛丽和他一起饿死的。现在他死了,我就可以帮助她们了。我很早就在炮台山给她们买了一栋房子,还有佣人,以后她们就可以住进去了。”   “瑞德,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就这样,斯嘉丽陪瑞德一起去了查尔斯顿,见到了他的母亲埃莉诺.巴特勒夫人和他的妹妹罗斯玛丽。罗斯玛丽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和瑞德的很像。巴特勒老先生的葬礼后,瑞德在他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斯嘉丽也不好受,这些日子她不断想起程宇年,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事实上,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斯嘉丽从没有想过要回去,也没有想过自己的灵魂穿越之后在21世纪的程锦的身体会怎么样。以前不去想,是因为没有什么值得她去留念,可是现在,她突然就害怕了,害怕自己会突然的再穿越回去,就像来到这里一样,或者说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明早醒来,程宇年还是会逼着自己嫁给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慕容旭。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当天晚上斯嘉丽就做起了噩梦。她醒来,出了一身冷汗,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她梦见这一切都是梦,梦见与程宇年吵架,梦见自己被迫嫁给慕容旭。她在梦里叫着瑞德,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来救她。醒来,发现瑞德正弯着腰看她。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好像搂着孩子一样,搂得紧紧的。他那结实的肌肉给她以安慰,他那低声细语使她感到镇静,感到安慰,过了会一儿,她也就不哭了。   “唔,瑞德,幸好你还在。”   “你梦到了什么,亲爱的?”瑞德的声音很温柔。   斯嘉丽一怔,只能勉强说:“我也不太记得了,只知道你不见了,怎么叫你你也不理我。”   “那只是梦,亲爱的。”他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在黑暗之中摸索着点上一支蜡烛。在蜡光下。他的眼睛带着血丝,他的脸上纹路像石头一样清晰,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穿着衬衫,敞着怀,棕色的胸膛露在外面,她悄悄地说:“抱抱我吧,瑞德。”   “亲爱的!”他马上一边说,一边把她抱起来,坐在一把大椅子上,把她的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瑞德,你一定不能不要我,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不会离开你的。”他笑了笑,眼睛里射出了柔和的目光。   “唔,瑞德,我最近总是很害怕,我怕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一切只是个梦而已,我害怕再也找不到你了。”斯嘉丽无法说出她不安的真正原因,说了又有谁会相信呢?   “斯嘉丽,傻孩子,我怎么会不见呢?”   “那你保证,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斯嘉丽强硬的撒娇。   “不会的,”他边说,边捋了捋她那篷乱的头发。“我保证不会离开你。”    ☆、甜蜜   安顿好母亲和妹妹的生活后,瑞德就带着斯嘉丽回到了亚特兰大,正式住进了他们的新家。斯嘉丽的精神也在瑞德的强势安慰下好了起来,跟瑞德说自己不想再打理木材厂和酒店了,本来她对这些就不感兴趣,而且她知道瑞德其实是不想让自己做这些的。   “你要养着我,瑞德。”斯嘉丽理直气壮的要当米虫。   “好。”瑞德笑着答应。   “呃,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斯嘉丽皱起了眉头,“木材厂可以直接卖掉,可是旅店现在是艾希礼在管理,以前有凡勃伦帮忙还好,现在应该也只能勉强保持不赔钱而已。你也知道,艾希礼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在这方面他还不如我。”   “亲爱的巴特勒太太,我很高兴你能对威尔克斯先生有如此客观的评价。”瑞德又摆出了似笑非笑的那种表情。   “亲爱的巴特勒先生,我也很高兴你直到现在还在吃醋。”斯嘉丽学着瑞德的样子把眉毛一挑,在成功逗乐了船长大人之后又继续说,“我只是发愁,如果我卖掉酒店的话,别人肯定不会让艾希礼继续做经理,但如果卖给艾希礼的话,他应该也没有这么多钱。”   “你干嘛非要管他呢?”   “瑞德,你明知故问,他是玫兰妮的丈夫啊,他没有工作,玫兰妮和小博怎么办,玫兰妮的身体又这么差。”斯嘉丽说着又叹了口气。   “亲爱的,这件事交给我吧。”   “哈哈,就等你说这句话了。亲爱的,你真是太棒了。”斯嘉丽高兴地给了他一个吻,“巴特勒先生,你说我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呢?”   “是呀,你还真是有长远眼光呢。”瑞德顺势拥住怀里的美人儿,眼中是满满的宠溺。   “也不看我是谁的太太!”   瑞德看着斯嘉丽在自己的怀中仰起头来,翡翠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在灯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于是猛地抱起眼前的人儿,在斯嘉丽的娇笑声中快步走向卧室中的大床。   阳光透过窗帘,斯嘉丽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瑞德还在睡着,心中的甜蜜忍不住慢慢涌出来,何其有幸,她能来到这个世界,她能遇见他。她的手指轻轻在瑞德的眉眼、鼻梁、嘴唇上流连,真是越看越移不开眼睛啊!斯嘉丽轻轻撑起身子在瑞德唇上留下一吻,刚要离开,就被瑞德一下子压在床上,黑亮的眼睛盯着她,看得她脸色发红。   “你装睡。”斯嘉丽控诉道。   “对呀,我装睡。”瑞德淡定的承认,斯嘉丽硬是被赌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来继续你刚才没做完的好不好?”瑞德说着便吻了下去。   他们的大卧室,其实相当于21世纪的一般人家的房子了,有一百多平米,由斯嘉丽亲自收拾打理。斯嘉丽看到的是乐趣,可是黑妈妈就不这么想了,她认为是瑞德对斯嘉丽不好。   “巴特勒船长,斯嘉丽小姐可不是来干这些佣人做的活的。”她如是说。不管瑞德怎样对待黑妈妈,黑妈妈都寸步不让,始终认为瑞德是披着马鞍的骡子。她对瑞德很客气,但很冷淡,她总是答他"巴特勒船长”,从来不称他"瑞德先生"。瑞德送给她红裙子,她也没有屈膝行礼,而且也不穿这条裙子。可是瑞德不但没有辞退黑妈妈,或者对她特别厉害,反而对她极为尊重。   斯嘉丽知道了这件事以后,费了好半天劲才跟黑妈妈说明白这是她自己要求的,瑞德对她很好,不让其他人进屋子也是她的主意,因为她想和瑞德有一个私密空间。到最后,黑妈妈虽然不再说什么,但是可以看出她还是不赞成斯嘉丽这么做的。   做了一个多月米虫之后,斯嘉丽惊恐的发现自己胖了,于是开始练瑜伽。   “我要保持好身材,万一变胖变难看了,你不要我怎么办?”当瑞德问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她开玩笑说。   “没错,那时候我就不要你了。”瑞德也笑着说,看斯嘉丽要发火,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看到你发胖的样子。”   “那还差不多。”   斯嘉丽整天闲着无聊,就让瑞德给她买了画具开始画画。以前她就学过素描和油画,所以很轻松就画出了瑞德的素描画像,让他又吃了一惊。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斯嘉丽靠在瑞德怀里,摆弄着他的手指,百无聊赖地说:“瑞德,我白天过得好无聊啊,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玫兰妮整天参加的那些小组织,真不知道玫兰妮天天怎么会这么有兴致。要不是为了保持一下所谓的名声,我宁愿在家里看书。”   “哈哈,我虚伪的小骗子,如果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去了。”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名声可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斯嘉丽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认真问道:“瑞德,你希不希望我变成玫兰妮一样的人啊?”   “你变不成威尔克斯太太那样的人的。”瑞德的语气中有淡淡的嘲讽。   “我是问你希不希望。”斯嘉丽不依不饶。   “不希望。”瑞德停顿了一下,“我敬重威尔克斯太太是因为她的善良不是装出来的,如果我希望你变成她的样子就不会和你结婚了。”   “这个答案我还算满意。”斯嘉丽得意的挑了挑眉毛,“巴特勒船长,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啊?”   “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船长大人反问。   “因为你对我好呀,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有人对我比你还要好了吧。”   “就只有这个?”   “还有,还有你长得很帅,很潇洒,有魄力,了解我,帮助我,不抓着传统不放,还会赚钱,可以给我安全感。”   “要是我哪天没钱了呢?”   “没了就没了呗,做生意嘛,赢得起也要输得起。不过你放心,就算你没钱了,我也不会抛弃你的,那时候我养着你,哈哈。”   瑞德笑着搂了搂她,没有说话。   “诶,不对呀,明明是我问的问题,怎么变成你问了。快回答我,你到底为什么和我结婚?”   “你看,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我可不想白花呀。”瑞德随意地说。   “哼,爱承认不承认,你就是爱我才和我结婚的。”   “斯嘉丽,我一直欣赏你的自信。”瑞德眉开眼笑。   “瑞德,我也一直欣赏你的厚脸皮。”   第二天,瑞德没有出去,说是怕斯嘉丽在家里闷出病来,要带她出去玩。   “要不我们去骑马吧!”斯嘉丽建议,瑞德当然是有求必应。到了马场,斯嘉丽心血来潮地要求两人共骑一匹。   斯嘉丽坐上马,靠在瑞德怀里,闭着眼,十分放松,瑞德美人在怀自然也乐得享受。   My own true love   My own true love   At last I've found you   My own true love   No lips but yours   No arms but yours   Will ever lead me   Through Heaven's doors   I roamed the Earth   In search of this   I knew I'd know you   Know you by your kiss   And by your kiss   You've shown true love   I'm yours forever   My own true love   My own true love   不由自主的,斯嘉丽小声唱出了这首My Own True Love,这是电影《乱世佳人》的主题曲,她在第一次听时就被震撼了。如此恢宏的气势,能在一首歌曲中表现出来,仅仅一次,就让她牢记于心。它的节奏很慢,起伏的节奏,雍容的声音,抑扬顿挫,娓娓道来的却是绵绵的情话,歌词不长,却浪漫至极……   “瑞德,我爱你。”斯嘉丽回头,看着瑞德,在电影里,这个男人的形象让她如此心疼,这一世,她不会让他爱得太累。   “我也爱你,亲爱的。”斯嘉丽感到腰间的胳膊力道加重,感到他的唇落在自己的发上,这是瑞德第二次对她说这三个字。或许这就是瑞德式的深情,没有太多的言语,却深刻的体现在行动中。    ☆、躲不过的意外   艾希礼的生日到了,玫兰妮在晚上举行了一个事先秘而不宣的晚宴。其实除了艾希礼本人,别的人都是知道了的。亚特兰大所有优秀的人物都受到邀请,也都准备来。戈登将军和他一家亲切地表示接受,亚历山大.斯蒂芬斯也答应只要他那一直不稳定的健康状况允许就一定出席。甚至连鲍勃.图姆斯,这个给南部联盟到处惹事的人,也说要来的。   那天整个上午,斯嘉丽、玫兰妮、英迪亚和皮蒂姑妈在那座小房子里忙个不停,指挥黑人们挂上那些新洗过的窗帘,擦拭银器,给地板打蜡,烧菜,以及调制和品尝点心,等等。斯嘉丽从没见过玫兰妮这样高兴和愉快。   “你瞧,亲爱的,艾希礼一直没有过过生日,自从----自从,你还记得‘十二橡树’村举办的那次大野宴吗?那天我们听说林肯先生在招募志愿兵呢?嗯,从那以后,他就没过过生日了。他工作那么辛苦,晚上回来时已非常疲乏,一定不会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那么,吃完晚饭后看见那么多人涌进门来,他不给吓坏才怪呢!”   “不过,你打算外面草地上那些灯笼怎么办呢?威尔克斯先生回来吃晚饭时会看见的。”阿尔奇显得烦躁地提出这个问题。   他整个上午都坐在那里观看大家忙着准备宴会,感到很有趣,但自己并不承认。他从来不知道大城市里的人是怎样办宴会或招待会的,这一次算是长了见识。他坦率地批评那些女人仅仅因为有几个客人要来便忙成那个样子,好像屋里着了火似的,不过他对这情景很有兴趣,恐怕来几匹野马也没法把他拉走。那些彩纸灯笼是埃尔太太和范妮临时扎的,阿尔奇特别喜欢它们,因为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新鲜玩意儿”。它们本来给藏在地下室他的房间里,他已经仔细地看过了。   “哎哟,我倒没想到这一点!”玫兰妮喊道。“阿尔奇,幸亏你提醒。糟糕,糟糕!这怎么办呢?它们得挂在灌木林和树上,里面插着小蜡烛,等到适当的时候,客人快来了就点上。斯嘉丽,你能不能在我们吃饭时打发波克下去办这件事?”   “威尔克斯太太,你在妇女中是最精明的了,可是你也容易一时糊涂,”阿尔奇说,“至于说到那个傻黑鬼波克,我看他还是不要去弄那些小玩意儿好。他会把它们一下子烧掉的。它们----可真不错呢,让我来替你挂吧,等你和威尔克斯行生吃饭的时候。”   “啊,阿尔奇,你真好!”玫兰妮那双天真的眼睛又感激又信赖地看着他。“我真是不知道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你看你能不能现在就去把蜡烛插在里面,免得临时措手不及呢?”   “好吧,我看可以。”阿尔奇有点粗声粗平地说,接着便笨拙地向地下室走去了。   “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他说点好听的,否则你怎么也不行呢。”玫兰妮看见那个满脸胡子的老头下了地下室的阶梯,才咯咯地笑着说,“我一直就在打算要让阿尔奇去挂那些灯笼,可是你知道他的脾气。你要请他做事,他偏不去。现在我们让他走开,好清静一会儿,那些黑人都那样害怕他,只要他在场就低着头喘气,简直什么也别想干了。”   “啊,对了,斯嘉丽,你能不能去旅店把艾希礼留在那里等到五点钟在放他走?要不然他回来早了,一定会看见我们在做蛋糕什么的,那样就根本谈不上叫他惊喜了。”玫兰妮满脸笑意的看着斯嘉丽。   “我下午要和瑞德一起去买一些东西。”斯嘉丽随口找了一个理由想回绝,她不是很喜欢艾希礼,虽然他长得的确英俊得像个王子,而且她也记得书中的那个意外。   “斯嘉丽,亲爱的,我实在找不到别人帮忙了,我……”   “好吧,我答应你。”斯嘉丽打断她的话,她知道玫兰妮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的话,是不会这样的。反正她不喜欢他更不会有拥抱一说,那个意外不会发生。   “那么,你尽可能把他留到五点以后,”玫兰妮说,“然后英迪亚赶车去把他带上……斯嘉丽,今晚你得早点来呀。我可要你一分钟也不耽误来参加宴会。”   斯嘉丽来到旅店,轻车熟路地来到自己以前的办公室,艾希礼果然在那里。   “怎么,斯嘉丽,你这时候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怎么没在我家里帮玫兰妮准备那个秘密的宴会呢?”   “怎么了,艾希礼.威尔克斯?”斯嘉丽无所谓的说,“本来是想不让你知道这件事的呀,要是你居然一点也不吃惊,玫兰妮会大失所望呢。”   “唔,我不会泄露的,我将是亚特兰大最感到吃惊的一个。”艾希礼眉开眼笑地说。   “那么,是谁告诉你了呢?”   “事实上玫兰妮把所有的人都请上了。头一个是戈登将军,他说根据他的经验,妇女们要举行意外招待会时,总是选择男人们决定要在家里擦拭枪支的晚上举办。然后梅里韦瑟爷爷也向我提出了警告。他说有一次梅里瑟太太给他举行意外宴会,可结果最吃惊的人却是她自己,因为梅里韦瑟爷爷一直在偷偷地使用威士忌治他的风湿症,那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压根儿起不来床了----就这样,凡是那些为他们举行过意外宴会的人都告诉我了。”   “哈哈,瑞德说得还真准。”斯嘉丽看到艾希礼今天没有怀古伤今,心情也不错,瑞德早在知道这个生日宴会时就断言艾希礼一定会在宴会之前就知道这件事的。   “斯嘉丽,你愈来愈美了”他从桌子上滑下来,然后笑着拉住她的双手,把她的双臂展开,好打量她的衣裳。“你真漂亮!我想你是永远也不会老的!”   “哎,艾希礼,我很快就老了,要老掉牙了。”斯嘉丽突然有种预感,觉得他应该快开始抒情了,所以随便开着玩笑破坏气氛。   “不,斯嘉丽,在我看来,你到六十岁也还是一样的。我会永远记住我们一次举办大野宴那天你的那副模样,那时你坐在一棵橡树底下,周围有十多个小伙子围着呢。我甚至还能说出你当时的打扮,穿着一件带小绿花的白衣裳,肩上披着白色的网织围巾。你脚上穿的是带黑色饰边的小小的绿便鞋,头上戴一顶意大利麦辫大草帽,上面还有长长的绿色皮带。我心里还记得那身打扮,那是因为在俘虏营里境况极其艰苦时,我常常把往事拿出来像翻图似的一桩桩温习着,连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脸上那热切的光辉也消失了。他轻轻地放下她的手,让她坐在那里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从那以后,我们已走了很长一段路程,我们两人都是这样,你说是吗,斯嘉丽?我们走了许多从没想到要走的路。你走得很快,很麻利,而我呢,又慢又勉强。”他重新坐到桌上,看着她,脸止又恢复了一丝笑容,但这是一丝凄凉的笑意。   “是的,你走得很快,把我拴在你的车轮上拖着走。斯嘉丽,我有时怀着一种客观的好奇心,设想假如没有你我会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斯嘉丽叹了口气:“艾希礼,或许这一点上你可以和瑞德学一下,人应该向前看,才能获得幸福,你有小博、有玫兰妮,你有这么多关心你的朋友,还有什么可伤心呢?过去的那些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而且留恋也没什么用处。”   “斯嘉丽,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难道过去的那些快乐你都忘了吗?”   “没错,我就是忘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人要生存下去就应该向前看!”斯嘉丽感到烦躁,语气生硬起来。   “斯嘉丽!斯嘉丽!快别说了!听你这样说话,我真受不了。”艾希礼喊道,他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感情回到她脸上,“啊,亲爱的,我真不忍心看着他把你变成一个冷漠的人,你过去是多么温柔啊----”   “你说谁把我怎么样?"   “我应当说,而没有权利说呀。但我非说不可。就是你那个----瑞德.巴特勒。他所碰过的东西,都会中他的毒。你也中了他的毒,你过去虽然有些急躁,但是那么温柔,大方,和蔼,他通过和你的接触,毒害了你,使你的心肠变硬了。   “这要是任何别的人,我就不会这么介意了----可他正好是瑞德.巴特勒!他对你做了些什么,我都看见了。在你不知不觉之中,他就把你的思想牵着绕弯子引到他那条无情的轨道上去了。唉,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话----他救了我的命,我是很感激他的。但我愿向上帝表示,当时如果不是他,而是别人就好了。其实,我也没有权利对你讲这些----”   “告诉你,我实在受不了,我不愿意看着你那美好的一切被他糟踏,我不愿意知道你的美貌和魅力要由这样一个人来支配----我一想到他和你接触,我----”   “够了!”斯嘉丽厉声打断他的话,“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的丈夫。艾希礼,当年在十二橡树是我的错,可现在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希望你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刚才说我丈夫不是上等人,其实,你的话只是证明你才不是上等人。我爱他,谁也没有权利在我的面前批评我的丈夫。”   “对不起,斯嘉丽。”   “艾希礼,你可曾想过瑞德和你是基本相同的一种人吗?你们出身于同一类的人家,在同样的模式下教育成长,养成了同样的思维方式。不过在人生道路上某个地方你们分道扬镳了。但你们的想法依然相同,只不过作出的反应不一样而已。面对战争,你们都知道那是错误的,可是你选择去打仗,瑞德选择叫醒大家,这也是当初他不受欢迎的原因,谁也不喜欢硬生生撕裂自己美梦的人。他从不选择沉浸在失去过去的悲痛中,而你却一直停滞不前。”   艾希礼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不管怎样,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该惹你不高兴的,这一点我向你道歉。玫兰妮让你五点钟再回去,我先走了,呃,祝你生日快乐。”   斯嘉丽说着转身,却没想到被自己的裙角绊了一下,眼看就要和地板亲密接触了,艾希礼急忙伸手拉她,却被惯性拉着一起倒了下去。不过由于艾希礼的一拉改变了方向,两人摔在了沙发上。男上女下的标准姿势,还来不及起来,门就被推开了。   她转过头来,发现门口站着英迪亚和阿尔奇,他们后面还站着埃尔辛太太。   艾希礼慌乱地站起来,一瞬间不知该怎样解释。   “这似乎比拥抱还要过分。”斯嘉丽这样想着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她站起来,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不小心要摔倒,艾希礼想拉住我,结果没拉住反而也摔倒了。不管你们相不相信,事实就是这样。”   斯嘉丽淡定的说完,淡定的走出门,淡定的回到家。   可是当她走进卧室时,就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她想起了瑞德,别人她都可以不在乎,却不能不在乎瑞德,这一次,她需要他百分之百的信任。   终于,瑞德回来了,他冷着脸,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她打招呼,她明白,他知道了。    ☆、梦回   “瑞德,我今天去艾希礼的酒店了。”   瑞德没有反应。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不知道大家是怎么说的,你又相信了多少?”   “斯嘉丽,给我一个解释。”瑞德终于开口。   “我差点摔倒,艾希礼想拉住我却没有拉住,就也摔倒了,就是这样。”   “好了,我们走吧,宴会要开始了。”   就这样两人一路无言,坐上了马车。玫兰妮家的每个窗口都灯火辉煌,他们在街上便远远听得见那里的音乐声。走近前门时,人们在里面欢笑的声浪早已在耳边回荡了。屋里挤满了来宾。他们有的拥到了走郎上,有的坐在挂着灯笼显得有点阴暗的院子里。   他们走到了走廊上,瑞德把帽子拿在手里,一路不断地向左右两边鞠躬问好,声音冷静而亲切。他们进去时音乐停了,然后刚才的热闹便以愈来愈小的声音退了下去。她将下巴翘得高高的,眼角微微蹙起来,落落大方地微笑着。   她还没来得及向那些最近门口的人说话,便有个人从人群中挤出向她走来。这时周围突然是一片古怪的安静,接着,玫兰妮从小径上挪着细碎的步子匆匆走过来,匆匆赶到门口迎接斯嘉丽,并且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就对斯嘉丽说起话来。她那副窄窄的肩膀摆得端端正正,挺着胸脯,小小的腮帮子愤愤地咬得梆紧,不管心里怎么清楚还是显得除了斯嘉丽没有别的客人在场似的。她走到她身边,伸出一条胳臂接住她的腰。   “多漂亮的衣服呀,亲爱的,"她用细小而清晰的声音说。   “你愿意当我的帮手吗?英迪亚今晚不能来给我帮忙呢。你跟我一起来招待客人吧?”   斯嘉丽点了点头,随后走向艾希礼:“艾希礼,生日快乐。”她没等他做出反应,便面对着大家抬高声音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断,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已经解释过了。”   “亲爱的,我不需要你作任何解释。"玫兰妮坚决地说,"你要是认为在你我之间还需要什么解释,那便是对你自己以及艾希礼和我的侮辱了。不是吗,我们三人一起在这世界上共同奋斗了这么多年,如果以为什么闲言碎语便能使我们之间发生隔阂,想起来都不好意思呢。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和我的艾希礼----嗨,这怎么想得出来呀!难道你还不清楚在这世界上我比谁都更加了解你?你以为我竟把你替艾希礼和小博以及我所做的种种了不起的无私的事情----从救我的性命到使我们一家免于饥饿,通通忘记了吗?你以为我不记得你几乎光着脚、握着两只满是血泡的手,跟在北方佬的那骑马后面犁地----就为了让婴儿和我能吃上饭----的情景,现在竟会相信那些关于你的卑鄙谣言了?我不需要听你的任何解释,斯嘉丽.奥哈拉,一句也不听!"   “亲爱的,你不用解释,连阿尔奇,他没认识你多久都肯相信你,我又怎么可能怀疑你呢?"玫兰妮说,"至于英迪亚,亲爱的,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你们俩在一起,我便发现她在妒嫉你,恨你,因为你比她漂亮得多,又有那么多追求你的人。尤其是在斯图尔特.塔尔顿的问题上特别恨你。她对斯图尔特想得那么厉害----是呀,我很不愿意说艾希礼妹妹的这件事,可是我认为她早已想得伤心透了!所以对于她这次的行为,不可能作任何别的解释……我已经告诉她从以后不要再跨进这个家的门槛,并且表示只要我听到她再说那么一句哪怕只带暗示的废话,我就要----我就要当众骂她撒谎!"玫兰妮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脸上愤怒突然消失,接着来的是满面愁容。玫兰妮有佐治亚人所特有的那种热烈忠于家族的观念,一想到这可能引起家庭矛盾就痛苦极了。她犹豫了一会儿,不过斯嘉丽是最亲爱的,她心里首先考虑的是斯嘉丽,于是她继续诚实地说下去:“亲爱的,她一贯妒嫉你,还因为我是最爱你的。以后她再也不会到这屋里来了,我也决不到任何一个接待她的人家去。艾希礼赞同我的想法,不过他还是很伤心的,怎么他的妹妹竟然也说出这样一个----"   玫兰妮由于过度痛苦而说不下去,斯嘉丽心里很感动,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玫兰妮这样奋不顾身的挡在自己面前,无条件的相信自己,哪怕瑞德也没有这样过。想到这儿,斯嘉丽看向瑞德,后者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玫兰妮,谢谢你相信我,对不起,我搞砸了你精心准备的宴会。”   “没关系,不会有人相信这个无聊的流言的,我们的宴会依然继续。”   宴会结束,斯嘉丽和瑞德一起坐马车回来,瑞德仍旧一言不发。把她送回家,瑞德就驾着马车走了,斯嘉丽叫他他也不理。看来他还是不相信我,连阿尔奇都信了,他却不愿意信我。斯嘉丽失望的回屋却猛然想起来瑞德可能会去的地方,马上跑出了家门去找阿尔奇。   “阿尔奇,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把他找回来,哦不,我跟你一起去,去贝尔的酒吧。”斯嘉丽急急的拉着阿尔奇。   “斯嘉丽小姐,你不能去那种地方。”他的态度强硬,“我会把巴特勒先生找回来,但是你不能去。”   “好。”斯嘉丽知道阿尔奇说到做到,便点了点头,“你也要小心一点儿。”   斯嘉丽回到家,坐在通往二楼的大台阶上,难过的想哭。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相信她,他却不信,难道她的种种行为都不能证明自己是爱他的吗?还是先说爱的人就会输?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尔奇把瑞德送了回来,两人的脸上都有些伤,看起来是争斗了一番,还好没有动枪。斯嘉丽给阿尔奇道谢又道歉,还送了他一些擦伤药,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送走了阿尔奇,回来看着醉醺醺的瑞德,斯嘉丽突然不想理他,便想回房等到他清醒了再说。   “巴特勒太太。”就在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瑞德突然叫住了她,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站在她下边低几级的台阶上仰望着她:“现在让我们愉快地谈谈刚才出席的那个宴会。”   “你喝醉了,"她冷冷地说,"等你清醒之后再谈。"   “我的的确确喝醉了,但是我想喝得更醉一些,一直喝到天亮。 ”他的声音仍然保持着一点像往常那样冷静而缓慢的调子,她迟疑不定,但他已经来到她身旁俯视着她。   “那真是一出有趣的喜剧,今天晚上,是不是?"   “一出愉快的喜剧,角色一个个都表演得很精彩。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要向那个犯错误的女人投石子,可她那受辱的丈夫却像个正人君子支持他的老婆,同时那个受辱的妻子也以基督的精神站出来,用自己纯洁无瑕的名誉掩盖了整个丑闻。至于那个情夫嘛----"   “你闭嘴!"   “我看不必了。今晚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太有趣了。我说,那位情夫像个该死的笨蛋,他巴不得自己死了好。你觉得如何,我的亲爱的太太?”   “瑞德.巴特勒,你始终不愿相信我。”斯嘉丽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想伸手抓住楼梯栏杆的柱子,却没有抓住。   瑞德想抓她也因醉酒没有抓住,于是眼睁睁看着她从楼梯上滚落。   在昏迷之前,斯嘉丽最后看到的就是瑞德那张惊慌无措的脸,他很少有这种表情的。但很快,一阵剧痛袭来,她便没有了知觉。   “我这是在做梦吗?”斯嘉丽疑惑着,此时呈现在她眼前的分明是21世纪才会有的景象。   这是一件病房,床上躺着的,是自己!!!没错,那是作为程锦的身体。所以,她的灵魂回来了?正疑惑着,病房的门被推开,想躲藏起来,却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一个灵魂,于是便正大光明的原地站着。门开了,见到的人竟是,程宇年!   程宇年走到病床边坐下,喃喃地说:“小锦啊,是爸爸对不起你,只要你醒来,爸爸再也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爸爸绝不阻拦你,不想嫁给慕容旭咱就不嫁,只要你醒过来。小锦啊,之前是爸爸不好,可是你长得太像你妈妈了,只要一见到你,我就会想起她,是爸爸对不起你……”   程宇年还在说着,可是她已经泪流满面,原来,程宇年还是关心在乎她的!她仔细看着眼前的人,他好像苍老了很多,是因为自己吗?她看着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回到这具身体,就回到了21世纪?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前移,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更加悲痛的声音,那是谁,为什么声音悲伤得让她心痛得厉害?斯嘉丽,斯嘉丽,悲伤的声音一直不停,而且那声音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拖住了她向前的脚步……   玫兰妮每次从斯嘉丽房里出来,都看见瑞德坐在客房的床上,房门开着,观望着穿堂对面那扇门。他房里显得很凌乱,到处是香烟头和没有碰过的碟碟食品。床上也乱糟糟的,被子没铺好,他就整天坐在上面。他没有刮脸,而且突然消瘦了,只是拼命抽烟,抽个不停。他看见她时从不问她什么。她往往也只在门口站一会儿,告诉他:“很遗憾,她显得更坏了。”或者说:“不,她还没有问到你。你瞧,她正说胡话呢。"要不,她就安慰他两句:“你可不要放弃希望,巴特勒船长。我给你弄杯热咖啡,拿点吃的来吧。你这样会把自己糟蹋的。”她很可怜他,也常常为他难过,尽管她自己已经非常疲倦,非常想睡,几乎到了麻木的程度。人们怎么会说他那么卑鄙的一些坏话呢?----说他冷酷无情,粗暴,不忠实,等等,可是她却眼看他在一天天瘦下去,脸上流露着内心的极大痛苦!她虽然自己已疲惫不堪,还是在设法要比往常对他更亲切一些,只要能见到他便告诉他一些病房里的最新情况。   他多么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犯----多么像一个突然发现周围全是敌人的孩子。不过在玫兰妮眼里,谁都像个孩子。   但是,当她终于高兴地跑去告诉他斯嘉丽好些了时,她却没有料到会发现这样的情况。瑞德床边的桌上放着半瓶威士忌酒,满屋子弥漫着刺鼻的烟酒味。他抬起头来,用呆滞的眼光望着她,尽管拼命咬紧牙关,下颚上的肌肉仍在不断颤抖。   “她死了?”   “唔,不。她好多了。”   他说:“啊,我的上帝,"随即用双手抱着头。她怜悯地守着他,看见他那副宽阔的肩膀好像打寒战似的在抖动。接着,她的怜悯渐渐变为恐惧,因为他哭起来了。玫兰妮从没看见男人哭过,尤其是瑞德这样的男人,那么温和,那么喜爱嘲弄,又那么永远相信自己。   他喉咙里发出的那种可怕的哽咽声把玫兰妮吓住了。她觉得他是喝醉了,而她最害怕是醉汉。不过当他抬起头来时,她看了一下他的眼睛,便迅速走进屋里,轻轻把门关好,然后来到他跟前。她从没看见男人哭过,但她安扶过许多哭丧着脸的孩子。她把一只温柔的手放在他肩上,这时他突然双手抱住了她的裙裾。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时自己已在床上坐下,他却在地板上,头枕在她膝头上,双臂和双手发疯似的紧紧抓住她,使她痛得快受不了了。   她轻轻抚摸着他那满头黑发的后脑,安慰地说:“好了!不要紧了!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听了以后,便抓得更紧了,同时急切而嘶哑地说起来,嘟嘟囔囔地好像在对一座神秘的坟墓唠叨什么,又好像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诉说心中的真情,把自己一丝不剩地无情地暴露在玫兰妮面前,而玫兰妮开始时对这些一点也不理解,纯粹是一副母亲对孩子的态度。他一面断断续续地说着,把头愈来愈深地埋在她的膝头上,一面狠狠拉扯着她的裙裾。他的话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尽是些严苛而痛心的忏悔和自责,说一些她从没听过的连女人也不提起的隐情,使她听了羞涩得脸上热烘烘的,同时又对他的谦卑之情深为感动。   她拍拍他的头,就像哄小博似的,一面说:“别说了!巴特勒船长!你不能跟我说这些事!别说了!"但是他仍在滔滔不绝像激流一般倾诉着,同时紧紧抓住她的衣裳,仿佛那就是他生命的希望所在。   他指控自己做了不少坏事,但玫兰妮一点也不了解。他狠狠地摇晃着玫兰妮大声喊道:“我杀死了斯嘉丽,我把她害死了。我还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她有了孩子,并且----"   “别说了,巴特勒船长!这样不好----”   “我当时喝醉了,头脑不清了,就存心要伤害她----因为她伤害了我。我要----我真的----可是她不要我。我以为她从来都不是真的要我。我----"   “啊,求求你了!"   “可是我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事,直到前几天----她跌下来的时候。”玫兰妮脸色发白,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慌地俯视着在她膝头上痛苦地扭动着的黑脑袋。午后的太阳光从开着的窗口斜射过来,她突然发现他那双褐色的手多么粗大,多么坚强,手背上的黑毛多么稠密。她本能地畏缩着回避它们。但它们显得那么粗暴,那么无情,但同时又那么软弱无助地在她的裙裾里绞着,扭着。是不是他听说并且相信了关于斯嘉丽和艾希礼拉那个荒谬的谎言,而产生了嫉妒心呢?   “好了!好了!"她细声细气说。"现在别说了。我懂了。"他陡地抬起头来,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仰望着她,一面狠狠地甩开她的手。   “不,上帝知道你并不了解我!你不可能了解我!因为你----因为你太善良了,而无法了解我。你不相信我,但这些全是真的,我就像是一条狗。你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吗?我是发疯了,妒忌得发疯。我真是该死,我为什么没有相信她,她那样用心待我,我竟然怀疑她,她说过只会嫁给她爱的人的,我居然还是这样伤她,怀疑她还爱着——”   他那热烈的醉醺醺的眼光跟她的眼睛一接触,便把话立刻收住了,但嘴还张着,仿佛刚刚明白过来他是在对谁说话似的。她紧张得脸色发白,但眼光镇定而温柔、充满着怜悯不敢置信的神色。那里面包含明智和宁静,而那褐色瞳深处的天真仁爱之情更使他大为震动,仿佛给了他一记耳光似的,把他脑子里的醉意一扫而光,使他那些狂乱恣肆的话语也中途停顿了。他渐渐转入喃喃自语,眼睛开始回避着不再看她,眼睑迅速地眨动着,他显然在艰难地慢慢清醒过来了。   “我是个坏蛋,"他嘟囔着,一面疲倦地把脑袋重新埋在她的膝头上。"不过我还没有坏到很严重的地步。如果我以前告诉过你些什么,你是不会相信的,是吗?你太好了,所以不会相信我。我以前从没见过一真正好的人。你不会相信我的,是吗?"“不,我不相信你的话,"玫兰妮用安慰的口气说,同时又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她会慢慢好起来的。好了,巴特勒船长!别哭了!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斯嘉丽,斯嘉丽,斯嘉丽……”瑞德喃喃念着她的名字,两手抱着头,深深地低下去。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么低沉,那么悲伤,是谁呢?他不停的喊着斯嘉丽,可是为什么她会如此心痛呢,她是程锦啊,她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可是只要一挪动脚步,心就会被那个声音扯痛得厉害,让她无法向前,究竟是谁?她的头好痛,她不要再想这个问题,意识再次消失。    ☆、重归于好   “斯嘉丽,你醒了?”这么温柔的声音,是玫兰妮吧。斯嘉丽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玫兰妮关切的眼神。   “唔,玫兰妮,我这是怎么了?”斯嘉丽想坐起来,刚一动就全身疼的厉害。   “亲爱的,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玫兰妮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打住了,“我去叫巴特勒船长,他一直守在外面,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   “瑞德?”斯嘉丽有一瞬间的茫然,但马上清醒了过来,“我现在还不想……”可是话还没说完,那个人就出现在眼前。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斯嘉丽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也的确是太虚弱,很快她就又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玫兰妮已经回家休息了,长时间在这里照顾斯嘉丽让她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我想喝水。”   瑞德马上倒了杯水给她。   “我们离婚吧。”话一出口,斯嘉丽只觉得心仿佛被撕裂一般,果然,有些东西还是从未拥有过比较好,那样也就不会失去了。   瑞德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那之后,斯嘉丽没有再开口和他说一句话。再后来,她知道自己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当时她什么也没有说,面无表情,玫兰妮都看不下去搂着她哭了起来,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那天晚上梦见了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很可爱、很漂亮,笑着叫她妈妈,可是她刚想伸手去抱抱他,他就消失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最后哭着醒来,却发现自己在瑞德怀里。她像疯了一样拼命打他,大哭着,问他为什么不肯相信自己,连阿尔奇都相信自己,为什么他不肯……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那天我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失去了理智,我是混蛋,我真是该死。”   瑞德紧紧搂着斯嘉丽,不停地低声说着,直到斯嘉丽平静下来。   “你哭了?”斯嘉丽抬头看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瑞德流泪。黑色的眼睛布满了红红的血丝,胡子也因为长时间没刮而显得乱糟糟的,满脸的疲惫却如此关切又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心禁不住疼起来,这还是那个骄傲洒脱的瑞德.巴特勒吗?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不爱艾希礼,跟你结婚就是因为你就是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知道那件事让你很没面子,我本来也是拒绝去旅店拖住他的,可是玫兰妮分不出人手来,只能让我去拖住艾希礼,后来我跟他吵起来了,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被裙子绊了一下,他想拉住我,结果我们就摔到了一起。瑞德,真的,我已经不是那个16岁的小女孩儿了。”   “斯嘉丽,亲爱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其实问题出在我身上,我被赶出家门,不学无术,在污浊的环境待了太久,很难相信别人。我一直觉得这样美好的你怎么会爱上我这样的败类、投机商?”   “瑞德,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艾希礼吵架吗?因为他说你不好。可是我骂了他,是他自己不肯向前,而你总是直面这些变化。你们都是出身贵族,经受过良好的教育,可是面对战争,他逃避顺从,你却选择面对事实,把大家从美梦中叫醒。”   “斯嘉丽,我爱你,我们不离婚,好吗?”瑞德看起来小心翼翼。   “瑞德,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儿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当时真的想留在那里的。可是后来,我听到了一个很悲伤的声音,不停在喊着斯嘉丽,那声音让我心疼得厉害,就只能回来了。瑞德,是不是我先说了爱你,所以你就不那么珍惜了?”   “不,斯嘉丽,是我错了。在很早的时候我就爱你了,只是我不敢说。你漂亮、聪明,又真正的了解我,你是如此用心对我,要跟我建造一个共同的家。你尊重我的赚钱方式,是真的把我当做了自己的依靠。也正是因为有了你,我才能真正的获取到温暖,才有了度过每一天的动力。我又怎么能不相信你?可是,我自卑,我嫉妒,在亲耳听到你对他的告白之后,我又怎么还会忘记?斯嘉丽,对不起,对不起……”瑞德喃喃说着,“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你保证以后百分之百相信我,再也不怀疑我?”   “我保证,亲爱的。”   直到斯嘉丽完全康复,瑞德都是亲力亲为的照顾她,把工作都移到了家里。玫兰妮也每天来看望她,还告诉了她瑞德在她昏迷时所说的话。   “巴特勒船长他真的非常非常爱你,斯嘉丽。”玫兰妮如是说。   每晚瑞德都会搂着斯嘉丽入睡,但从来没有有过更亲密的举动。斯嘉丽知道,他在害怕,怕自己的拒绝,两人从未提过那个不小心失去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两人的心结。   于是,晚上斯嘉丽趁着瑞德洗澡,换上了他的衬衫,瑞德的衬衫几乎可以当她的裙子穿,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就发现女主总爱穿着男主的衬衫,她今天也要学以致用,没错,斯嘉丽准备勾引一下瑞德。   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嗯,应该足够性感了吧。满意地转身刚好看到瑞德从浴室出来,正满脸诧异的看着自己。鼓足勇气,斯嘉丽迈着性感的步伐走到瑞德面前,勾住他的脖子:“瑞德,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于是,她被拦腰抱起,干柴烈火,一室旖旎。   第二天早上斯嘉丽在瑞德的怀抱中醒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默想:“瑞德啊,我可是放弃了回21世纪的机会回来找你的,我们一定要幸福啊。”   “在想什么?”瑞德睁开眼睛,看起来很是愉快。   斯嘉丽想起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红了脸,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小声说:“我昨天晚上勾引你了。”   “是呀,要怎么惩罚你呢?这可一点儿都不是淑女所为啊。”瑞德的手抚着她的背,轻轻地说。   “嗯,你说呢?”   “罚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   “好。”斯嘉丽抬头,“瑞德,我们一定要幸福一辈子啊。”    ☆、就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吧   又过了一些日子,斯嘉丽觉得有些消化不良,就去找米德大夫,结果得知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她怀孕了!   “瑞德,你要当爸爸了!”终于熬到晚上瑞德回家,斯嘉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的反应。   “你是说,我们有孩子了?”一向能言善辩的瑞德甚至有些结巴。   “对啊,你要当爸爸了。”斯嘉丽再一次重复,要知道她自己也跟米德大夫确认了好几次呢。   瑞德一下子抱起斯嘉丽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又想到了什么,马上停了下来,抱着她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床上。   “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斯嘉丽兴高采烈的问。   “女孩儿,男孩子太调皮了。”   “我觉得你应该说,只要是我们两个的孩子,男孩儿女孩儿你都喜欢。”看着瑞德又被自己逗了一下,斯嘉丽开心的说,“其实我想要一个男孩儿。”   “为什么?”   “生个女儿就有另外一个女人来跟我抢你了,我怕到时候你只喜欢女儿了。”斯嘉丽嘟着嘴说。   “哈哈,怎么会呢,那要是生个男孩儿岂不是有个男人跟我来抢你?”瑞德好笑的看着斯嘉丽。   “生个男孩儿是多了一个男人来和你一起保护我。”   好吧,瑞德被斯嘉丽的神逻辑打败了。   最终还是瑞德如愿了,斯嘉丽生了一个女孩,玫兰妮从斯嘉丽屋里出来时,虽然累极了,却高兴得流出了眼泪。瑞德在走廓里等着,很紧张,来来回回地踱步。   “现在你可以进去了,巴特勒船长。”玫兰妮说,她感到有些难为情。   瑞德连忙从她身边过去,进到屋里,接着米德大夫就过来把门关上了。啊!真好啊!她想。可怜的巴特勒船长操了多大的心啊!他多好啊!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点酒都没喝。有多少男人,到孩子生下来的时间,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我想他现在一定很想喝杯酒。要不要提醒他一下?算了,那就显得我太冒失了。她缩在椅子里,觉得舒服一些,因为近来她一直腰痛,这会儿痛得厉害像要断成两截。看,斯嘉丽多么幸运啊,生孩子的时候,巴特勒船长就在门外等着。她生小博的那个可怕的日子,要是艾希礼在身边,她就不会受那么大的罪了。屋里那个小女孩要是她自己的,而不是斯嘉丽的,那该有多好啊!   唉,我怎么这么想呢,她又责怪起来自己来。斯嘉丽一向待我这么好,我竟妄想要她的孩子。主啊,饶恕我吧!我并不真的想要斯嘉丽的孩子,而是----而是我非常希望自己再生一个孩子呀!玫兰妮把一个小靠垫塞在腰下,把疼的地方垫一垫,如饥似渴地盘算自己生一个女儿。可是米德大夫在这个问题上从不改口。虽然她本人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再生一个,艾希礼却是说什么也不干。生一个女儿,艾希礼多么希望有个女儿呀!   女儿!天哪!她慌忙坐起来。我忘了告诉巴特勒船长,是个女儿呀!他一定盼望是一个男孩。唉,多么可怕啊!玫兰妮知道,对女人来说,生男孩女孩都一样喜欢,但是对男人来说,尤其是像巴特勒船长这样倔犟的人,生个女孩对他可能是个打击,是对他那刚强性格的惩罚。玫兰妮只能生一个孩子,上帝竟然让她生了个男孩她是多么感激啊。她心里想,如果她是那可怕的巴特勒船长的妻子,她就宁可心满意足地在产床上死去,也不能头一胎给他生个女儿呀。   不过这时候黑妈妈趔趔趄趄地笑着从屋里走出来,解除了玫兰妮的思想顾虑。也是,巴特勒船长那么爱斯嘉丽,一定不会在意这些的。   “我刚才给孩子洗澡的时候,”黑妈妈说,“我都可以说向瑞德先生道歉了,因为不是个男孩。可是,玫兰妮呀,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快别说了,嬷嬷!谁说要男孩呀?男孩只会添麻烦,男孩没有意思。女孩才有意思哩。要是有人拿一打男孩来换我这个女孩,我也不换。'接着他就想把那光溜溜的女孩从我手里抢过去,我在他手腕上给了他一巴掌,我说:'老实点,瑞德先生!我要等着瞧,等你什么时候欢天喜地得了儿子的时候,看我笑你不笑你。'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嬷嬷,你好糊涂呀!男孩一点用也没有。我不就是例子吗?'而且,瑞德先生进去之后是先看的斯嘉丽小姐,看她没事了才去看的小婴儿,要知道大部分男人都是先看的孩子啊。是啊,玫兰妮小姐,在这件事情上,他还真像个上等人。”黑妈妈说完了,显出很满意的样子。玫兰妮注意到了,瑞德这样做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黑妈妈对他的看法。“也许我以前错怪了瑞德先生。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玫兰妮小姐。我为罗毕拉德家照看了三代女孩儿了,今天可真是个喜庆的日子呀!”   “哦,是啊,的确是个喜庆的日子,黑妈妈。孩子出生的日子是最高兴的日子!”   瑞德自从有了这个女儿以后,谁见到他都觉得他的举止很怪。这就影响了人们对他的许多看法,谁能想到他这个人怎么也会不知羞耻地当众炫耀做父的光彩,何况头胎生女儿,没有生儿子,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做父亲的新鲜感迟迟没有消退。这使得有些女人暗中羡慕,因为她们生了孩子,还没有受洗礼,她们的丈夫早就认为生儿育女是理所当然的事了。他在街上不论遇见什么人,就没完地详细对人家说他的女儿又创造了什么奇迹,开头也不先说一句虚伪的客气话:“我知道人人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好,不过----”他认为自己的女儿很出众,不是一般人的孩子可比,而且逢人便说。一个新来的女仆让孩子吃了一点肥肉,引起了头一次剧烈的肚子疼,瑞德的反应使得有经验的父母大笑不止。他连忙请来了米德大夫,还请了另外两位大夫,人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拦住他没有用鞭子抽那个可怜的女仆。这个女仆马上被辞退了,随后又来了几个,最长也只能待一个礼拜。因为瑞德定下的苛刻条件,她们谁也满足不了。   斯嘉丽还没能够起来活动的时候,就发现瑞德过多地关心这个孩子,他总当着客人的面炫耀自己的女儿,这让她有些小小的嫉妒,虽然这也是她的孩子。其实,她更担心的是会出现书中的状况。   “瑞德,你是不是都快忘了我了?”斯嘉丽装作很委屈的样子瘪着嘴说。   瑞德一听马上把女儿放下做到她床边来:“你是在吃自己女儿的醋吗,亲爱的巴特勒太太?”   “对呀,我就是在吃醋,你以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亲爱的,我发誓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比你更有魅力。”瑞德第n次重复了这个誓言。   这个女孩儿在斯嘉丽的建议下取名为美蓝.巴特勒,小美蓝长得可爱漂亮,值得一提的是,她长了一双漂亮的黑眼睛。这不仅让瑞德骄傲,也让斯嘉丽很开心,在她的认知里,女孩儿要像父亲才更有福气。   随着美蓝的长大,小女孩儿变得越发淘气起来,而且她很聪明,很早就会开口叫爸爸妈妈了。在美蓝3岁的时候,斯嘉丽又给瑞德生了一个男孩儿,和妈妈一样,有着一双大大的绿眼睛。这次就轮到我们伟大的船长抱怨了。   “之前还可怜兮兮的让我不要有了女儿就不爱你了,现在有了儿子就把我放在一边理都不理。”   “亲爱的巴特勒先生,我也发誓世界上不会有哪个男人比你更有魅力了。”斯嘉丽学着他的样子像模像样的立下了一个誓言,让船长先生有了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自己的小妻子被宠得越发无法无天了。   1873年,美国爆发了又一次较为严重的经济危机。45岁的瑞德眼光毒辣、头脑清醒,早早退出了泡沫市场,在这个经济萧条的时期又稳赚了一笔。   “瑞德,亲爱的,你好厉害哦!”斯嘉丽窝在瑞德怀里,满眼的爱慕与崇拜。在瑞德的强势保护下,28岁的她依然任性刁蛮、无法无天。   “你知道的。”瑞德看了一眼怀里的娇妻,淡淡的来了一句,“我更喜欢实际一些的东西。”   “哈哈,我知道。”斯嘉丽说着凑上前主动献吻,心想着这男人怎么越来越帅了呢,这些年来魅力丝毫不减啊。    ☆、瑞德.巴特勒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十二橡树的野宴上。这么多人中,我一眼就看到她了,她穿着领口很低的绿色碎花裙子,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挑逗着在场男士们的心。只一会儿的功夫,来参加宴会的年轻绅士们便都环绕在了她的身边,无一不希望得到她的青睐,可她却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嗯,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只消一个月,我们就能打败北方佬结束战争!”毫无根据的可笑结论再次传来,我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自信,于是忍不住打破他们的梦境,耸耸肩,陈述自己的观点,不出意外的,引来了众怒。   不想再和这些人纠缠下去,我去了书房,躺在长沙发上准备小睡一会儿,没想到再次遇到了她。   大胆、热情、直率的表白,以及被拒绝之后的响亮的耳光声,让我这个听众过足了耳瘾。本以为好戏已经落幕,却飞过来一只花瓶,堪堪掠过沙发的椅背,砸到大理石炉台上,哗啦一声,一地碎片。我忽然不想就这么结束,从沙发中站起来:“睡个午觉也睡不安宁,还被迫听那么一出闹剧,这已经倒霉到家了,可怎么连生命也要受到威胁呢?”   我调侃,看到她吓得脸色发白,随后被我逗得怒气冲冲。   “先生,你不是绅士!”她控诉。   “可是小姐,你也不是淑女哟。”我嘲弄。   这似乎不是一场美妙的邂逅,却让我从此一直关注着她的消息,我向来对淑女不感兴趣。   再次相遇,是在一次义卖舞会上,她似乎更漂亮了,娉娉婷婷地站在那里,摆足了淑女的模样,让我忍不住想去招惹她,让她发火。于是我走过去和她交谈,令我吃惊的是她不光有漂亮的外表还很有头脑,居然能看出我在发战争财。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喜爱,却也说幸福和爱情比金钱更重要。她还在想着艾希礼.威尔克斯吗?   从那之后,我不顾麻烦一次又一次来到亚特兰大,只有我知道,原因是她,我一次次的逗弄她,引她发火,她挫败的样子很是可爱。   我以为自己的面具戴得够久,伪装得够深,却没想到被她看了出来。那次银元会上,她追了出来。   “一个人的战斗,也很累的吧?”她轻柔的声音就这样透过耳膜烙印在心里,我20岁就被赶出家门,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关心。或许就是从那次开始,对她的喜欢变成了爱吧。可是我不能说,我始终记得她是怎样对待那些爱她的人的。那么,可爱的小猫咪,我们开始较量一番吧。   我送给她各种礼物,最贵重的要数那条项链了吧。那是我在法国的时候发现的,上面的绿宝石和她的眼睛是同样的颜色,我当时毫不犹豫便买了下来。她看起来也很喜欢,可是说出的话却是那么气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可是瑞德,这条贵重的项链哪怕我再喜欢,它对我来说也只是装饰品而已。或者说不管多高级昂贵的礼物,对我而言都不是必需的。你愿意送,我就愿意要。所以,你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回报。”多气人!   她请求我帮忙在塔拉建一个储藏室,以一张圣诞贺卡作为谢礼,不过看得出来,是她自制的贺卡,娟秀的字体,工整地写着“圣诞快乐!”   她会不会也是有那么一点点是喜欢我的呢 ?她会跟我撒娇装可怜,跟我在一起时总是毫不掩饰自己真实的目的,甚至会语气酸酸的问我为什么会对威尔克斯太太这么好。   那次她把手绢还给我,问我和贝尔的关系,我以为是她吃醋了。可是该死的,她竟然只是让我替她转达对贝尔的谢意!   她第一次到我住的酒店找我,我开心得要命,却没想到只是为了她那个该死的心上人,可我还是帮了她。   不过,我掩藏得太好,这些都没有人知道。   战火离亚特兰大越来越近,很多人都逃离了这里。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还在,说是为了保护威尔克斯太太。   那天夜里,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示弱,这样的她让我心疼。在我的怀抱里,她承认她喜欢我。   “你会不会有一天爱上我呢,斯嘉丽?”我小心地试探。她却反问,把问题抛回给我。   我小心地措辞,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没想到却惹火了她。   “瑞德.巴特勒,我是不会有兴趣做你的情妇之一的。承蒙你的厚爱,不过我并不认为有着你自认为和你相似的品性可以作为你喜欢我的原因。的确,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规矩,如果我愿意的话,那些条条框框永远也束缚不了我。而且在我看来,男女是平等的,我只会嫁给一个爱我并且我也爱着的人,如果我不出现,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选择将就。这一生是上帝于我的恩赐,我没有办法把它慷慨的赠予一个不爱的人。”   可是,亲爱的,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爱我吗?   战火围城,她让那个黑人小孩儿来找我,请我帮忙。于是,我冒死给她偷来一匹马。在赶着马车去皮蒂小姐家的时候,我不断问自己,到底值不值得。当她踉踉跄跄地迎上我,第一句问的是我有没有受伤的时候,我一下就找到了答案,值得。   我带着她回塔拉,那群撤退的大兵震撼了我,我甚至为自己的不战而羞愧,我想即刻去参军。可是,她又怎么办?压抑着把她送到安全的地点,我不能再耽搁了。哪怕是死亡在等着我,我也要去做自己口中的傻瓜。可是,我是多么舍不得她啊,我怎么舍得把心爱的宝贝拱手送人?承认吧,瑞德.巴特勒,你就是爱她!   这是我第一次吻她,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吧?可是,这只淘气的小猫咪仍是不肯收敛自己锐利的牙齿。血腥味溢满口腔,我放开她,答案已经知晓。转身离开,她在身后让我活着回来。   我被分到炮兵队,那是伤亡率极高的部队。当我光着脚走在雪地里累得想要躺下不再起来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她的话,于是咬着牙继续向前走。   战争结束,南方战败。我逃到国外,也想趁机忘了她。可是,却始终敌不过思念,我还是回来了。   我向皮蒂小姐打听她的消息,得知她在塔拉过得很好,便一直找机会想要去塔拉看她。可是有一天,我看到一个黑人在欺负一个白人妇女,便开了枪。   我被关进监狱,每天都被带去审讯,问我那笔钱到底在哪里。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及时没有杀那个黑人,那些人迟早也会找理由把我抓进来的。可我没料到的是,她会来看我。更让我没料到的是,她主动吻了我,主动说她爱我。   可是,她本该白皙柔软的手,上面布满了薄茧和伤痕。她过得一点儿也不好,她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才这样的!   她说她以为我看到这双手的表现应该是心疼,我当然心疼,可是让我更疼的是她骗了我。她说她唯一想要的只有我而已,她说我输了。   是的,我输了,输的一塌糊涂。当我以最快的速度出狱以后,她和凡勃伦一起出双入对,还帮艾希礼开旅店,她跟所有人言笑晏晏,唯独把我当作空气。   可是,为她付出这么多,我怎么能允许她就这样走出我的世界?我承认我输了,承认我爱她,我瑞德.巴特勒从来不曾这般放低自己的姿态。   她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坚强如她,连围城那晚也未曾掉过眼泪,却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我心疼,第一次知道泪水原来可以如此烫人。   我向她求婚,她不答应,说是要报复我在监狱里的行为。好吧,三次求婚我终于抱得美人归。   婚后,我发现她不为我所知的另一面,就像她说过的,她是最适合我的妻子。她会给我唱我从没听过的情歌,会对我说不同语言的我爱你,令我惊讶的是她的牌技很好,有时甚至可以赢了我。   可是,在艾希礼.威尔克斯生日那天。我做了一件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居然相信了那个谣言。我喝醉了酒,和她吵架,伤害她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让她不小心滚落楼梯,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她躺在床上,长时间的昏迷,连医生都束手无策。我恨不得杀了自己,为什么我,作为她的丈夫,都没有相信她?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不断回忆着我们之间的种种,她尊重我赚钱的方式,担心我的安全,记得我的生日,会为我亲手做一些小点心,会关心我的亲人,会在噩梦中叫我的名字,会把我当做她的依靠,她一直努力建造一个属于我俩的共同的家。她说过,她要嫁给一个她爱的也爱她的人啊,我怎么能不相信呢?   她昏迷着,从未叫过我的名字,是再也不愿提起了吗?   终于,她醒过来。“我们离婚吧。”她说。   我无言,也不离开,时刻陪伴,寸步不离。   那晚,她熟睡,我守在床边。她做了噩梦哭着醒来,我揽她入怀。   和好之后,我和她都不提那个无缘的孩子。我每晚都会搂着她入眠,但我不敢碰她,我怕她会拒绝,怕她会想起那个孩子。   可是那天,我看到她穿着我的衬衣,看着她一步步向我走来,对我说:“瑞德 ,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感激上苍,赐予了我最值得珍惜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第一次把心中的故事写出来,文笔拙劣,也谢谢大家能够耐心的看到这里,谢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